言月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 随着订婚宴越来越近,有许多不得不处理的琐事,加上期末考试,言月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有不少已经提前送到家的礼物,言月把这些礼物都分捡开,很多是衣物珠宝首饰,其中有份特别礼物,是言高咏一个做水产生意的朋友送的野生海参,据说滋补疗效非常好,尤其有利于缓解头疼。送的量很多,一时半会儿肯定吃不完。 言月便给秦如茜去了个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接。 “月月呀!”
电话那边风似乎很大,秦如茜声音都有些模糊。 言月问,“茜茜姐,身体最近好点了吗?有人给我送了点些品质不错的海参,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秦如茜神经性头疼很多年了,她和言月关系一直还可以。 秦如茜声音很爽朗,完全听不出不适,“谢谢月月关心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现在在海南休假呢,今年没那么忙,头疼很久没复发了。我等你们婚礼回来啊,到时候见。”
言月语气没变,和秦如茜寒暄完,她把那盒海参收了起来,安静坐了五分钟。 她发现自己头脑很清楚,无比清晰。 言月给贺丹雪打了个电话,“阿雪,你能再对我说说那天你在医院外看到的那个女人长相吗?”
贺丹雪显然还对她的不予追究有些耿耿于怀,她和黄娆两个人拼凑了一下记忆,很详细地复述出了那天的场景。 “米黄色长裙子,平底鞋,长相清纯,画着淡妆,大概一米六出头的样子,很瘦,应该不到一百斤。”
秦如茜平时走的御姐风,身高一米七。 言月声音很冷静,冰凉凉的,“你看到他们去了哪个科室吗?秦闻渡和她很亲密?”
“就,那个女人一直挽着他,你男……秦闻渡,就搂着她的腰,我昨天也觉得,对亲人来说太亲密了点。”
贺丹雪上次显然也没说完,她被言月的语气惊到了,有点傻眼,“在门口遇到的,科室我们不知道。”
言月说,“谢谢。”
甚至还和她们道了晚安。 那个女人不可能是秦如茜,甚至,秦家亲戚里,她想不出可以和这些特征匹配上的女人。 秦闻渡知道她有秦如茜的联系方式,以他的智商,并不至于撒这么一个容易戳穿的谎言。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对她实在是太过放心。 在秦闻渡心里,她一直只是个任性的没长大的小女孩,没有心计,可以随意拿捏。 言月很信任秦闻渡。在一起两年,她的手机随秦闻渡翻,可是,她从没有检查过他的手机,干涉过他的交友。 秦闻渡为什么要撒谎?那个女人又是谁? 想起前几天晚上,秦闻渡抱着她亲她的场景,言月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适,胃酸倒涌,让她几乎想要呕吐。 她强撑去浴室,放水洗了一个澡。不停地搓着秦闻渡碰过的地方。皮肤细嫩,因为用力地揉搓,皮肤很快泛红,几乎快被她搓破,脖颈上甚至还有好几个留下的吻痕,很刺目,是秦闻渡故意留在能被人看见的地方的,像是在彰显着,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她抿唇洗着,对自己的厌恶感也在这时达到了顶峰。 不知在浴缸泡了多久,放在洗脸池上的手机在震动,是秦闻渡发来的消息,说今天应酬太晚,不回来了。 言月放下手机,镜子映照出的少女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发丝贴着面颊,嘴唇也几乎毫无血色。 她回了一个字,“好。”
* 秦闻渡从医院出来。 肾/源原本说是下月到,不知为何提前了,祝青雯带着祝母过来配型,结果还没出来,他动用关系,在栎附给她弄到了一个单间病房。 这段时间开销有点大,祝青雯很懂事,对他说过好几次,说自己能节约开销,怕花他太多钱。 秦闻渡这边开销秦家是有记录的,他没有完全独立,秦家家风严格,他现在还不得不按时对秦家人报账,好在言月几乎不花他的钱。目前,他把这笔账先算成了给言月的开销,之后再慢慢还。毕竟马上要结婚了,家里也没说什么,还给他多划出了一笔经费。 言月这天下午有专业课期末考试,需要演奏。 昨天和言月晚上打完电话后,贺丹雪和黄娆都有点担心。 不料今天见到她,除去有点没血色外,看起来和平日区别不大。 “马上要到我了。”
言月看出她们有话要说,朝她们笑了笑。 她准备的曲目是肖斯塔科维奇大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难度极大,演奏时需要绝对的全神贯注。 贺丹雪和黄娆在教室外等着。言月稳当地结束了演奏。老师总体应该是满意的,夸奖了一番,最后也挑了下刺,说她技巧足够纯熟,不过感情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言月收拾好乐器,从教室出来。 迎面遇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女人,面孔很陌生。 “小同学,刚拉得不错呀。”
女人递给她一张名片。女人名叫张虹,头衔是弦虹娱乐公司董事。 言月知道这家公司,作为意见年轻的后起之秀,弦虹很擅长培养有音乐特长的艺人。去年,通过几个音乐节目捧红了好几个小流量。 “您好,谢谢夸奖。”
言月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还是礼貌应答。 “我也是礼大艺术学院管弦系毕业的,算是你学姐。”
张虹笑着说,“毕业很多年了。今天回校看老师,刚在外听了听你考试。小妹妹基本功还是很不错的,我在你这个年龄,完全达不到这个水平。”
刚刚她还被教授点评为感情不足。 “以前有参加过乐队或者自己谱曲的经验吗?”
张虹和她闲聊着。 言月摇头。 “可以试着体验一下,自己谱曲写歌,”张虹说,“早年,我也有段时间沉迷过死磨演奏技巧。但是后来发现,我走歪了路。谱曲能表达自己的情绪,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通过旋律表达出来。”
言月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指点。”
她收起那张名片。从昨晚开始,跌入谷底的心情,似乎才泛起了一丝波澜。 贺丹雪和黄娆一直在外等着她。和张虹聊完,言月背着琴朝她们走去。 贺丹雪说,“月月,你心理素质可太好了,手这么稳,我们一直担心你。昨天的事……”毕竟是人家家务事,她们作为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言月轻声说,“没事的。”
“我和他约了下午见面。”
她朝两人笑了笑,“不用担心我。”
约的地点是礼大校内的一间咖啡厅。秦闻渡原本说没时间,言月平静地说,“没时间,那以后你也不用再见我了。”
随后她就挂了电话,手机关机。 她通知秦闻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两点三十五的时候,她喝完最后一口美式,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这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秦闻渡气喘吁吁出现了。 “言月,你搞什么?”
夏季天热,他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恼羞成怒。 “秦闻渡,原来你还是可以准时到的,是吗?”
言月朝他笑了笑,“虽然也迟到了五分钟,但对你而言,应该算是最准时的一次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面是及膝的高腰裙裤,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和平日保守的乖乖女风学院有微妙的差别。 秦闻渡本能品出不对。 言月乌黑的眼看看他,“那天栎附门口,和你一起的女人到底是谁?”
秦闻渡神情一下僵住,怒容瞬间消失不见。 半晌,他涩着嗓子说,“言月,我找人调查我?”
“调查了又怎么样?你也可以找人调查我。”
女孩那双眼生得大而清澈,是没什么攻击性的小鹿眼,秦闻渡第一次在这双眼里看到这样的嶙峋冷意。 “你需要给我一点空间。”
言月笑了,“我给你的空间还不够?你想要什么空间?三妻六妾的空间吗?”
以前,她总觉得秦闻渡可以为自己浪子回头,觉得自己对秦闻渡终究是特殊的。秦闻渡有很多暧昧对象,但是她是他唯一的青梅。小时候,她最孤单的时候,是秦闻渡陪着她,他对她的那些细心照顾和陪伴,让她坚定不移地选择爱他。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秦闻渡说,“最近家里遇到了一点困难,我只是帮了她一点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言月听着他解释,她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悲伤,最浓郁的感情反而是愤怒。 秦闻渡说,“月月,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和理想,大家都有自己的社交网,你误会我了。”
他想拉住言月的手,却被她甩开。 “秦闻渡,和你恋爱这么多年,我没有和任何别的男人有过接触,不说搂搂抱抱,甚至单独联系都没有。”
她平静地说,“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有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我不在乎我的男朋友有钱没钱,长什么模样,但我希望他能陪着我,心里只有我,扪心自问,这几年你做到了吗?”
“月月,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会再和她联系了。”
秦闻渡平稳了一下呼吸,“离订婚宴只有七天了,你也冷静一下。”
宾客都已经接到了请柬,两家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言高咏是个□□、强势的父亲,作为个体,言月想和他分手简单,但是他们之间的婚约,要取消,却不可能那么容易。 再者,秦闻渡知道言家内部的事情,也知道那幢老宅对言月的意义,她需要结婚,不和他结婚,她还能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言月也不是没对他闹过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反正除去他,言月无依无靠,没有半个可以依赖的人,迟早得回来。现在紧要的是,这事情他不能让她在气头上泄露出去,不然他名声全毁了。 “你和她亲了吗?”
言月问。 “睡了吗?”
秦闻渡惊得说不出话来,“月月,谁教你说这些的?”
他印象里,言月应该是文静,单纯,稚气的。 女孩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扬起脸看着他,“你希望我可以和你上/床,但是又需要保持纯洁,什么都不懂,是吗?”
“秦闻渡,你很脏。”
她站起身,轻轻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闻渡没有来追她。 灼灼烈日下,言月脑子发麻。贺丹雪和黄娆一直等着她,满脸担忧,言月不记得自己和她们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表情一直很正常。 她说期末考完了,要回家休息一下,叫大家放心,她没事。 叫车,下车,看到那扇熟悉的门。言月在篱笆前蹲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她已经一天没有进过水米,胃里翻江倒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车灯划破黑夜,在对面马路停下,有依稀的对话声。 言月哭得一塌糊涂。 “滚。”
天色近黄昏,模糊视线里,看不清人影,那人在她身边停下,她以为是秦闻渡找了过来,声音嘶哑,头脑一蒙,想上前扇他一巴掌。 “还觉得不满意,想继续来骗我上/床吗?”
她视线被眼眶满溢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对着对面惨笑。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和眼眶已经完全变红,看起来极其狼狈。站起身时,因为蹲姿太久,腿脚甚至发麻到站不稳。 男人没有说话。她的手被反握住,那双手不像是秦闻渡的手,触感是陌生的,修长又冰凉。 言月脑子顿时清醒了三分,花园种了许多花,迷迭香、薄荷,百合。晚风拂过,她陡然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冷香。 她脑子轰的一下,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谁家的花园门口时,身子已经忽然一轻,随即,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骗过你。”
他低声说,落在她耳边,声线清冷又沉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