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舒去时,就见太皇太后宫殿外跪了一地宫人与嫔妃。他们面容悲怆,哭声凄厉,似能震天,即便离得远,万俟舒也能听到他们的哭声。一声一声,不断回荡在她心房中,叫她忽而生出一些酸涩与沉闷来。万俟舒不由紧捏着手指尖,跟在李忠身后进入到了寝殿中,跪在门口的宫人与嫔妃想给她行礼,却被她制止。寝宫中也有悲怆哭声不断出来,万俟舒站在寝宫门口,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哭声,不由脚步顿了顿,一时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进去。灰蒙的雨天,细细绵绵的雨幕之下,万俟舒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寂寥,她微红的双眸更衬得她柔弱,像是一朵被风雨打散的娇花儿。“公主,不进去吗?”
绿俏小声问。万俟舒早已敛了眸中冷意,换上了难掩的悲痛,她道:“进去吧。”
话落,她就抬脚跨入,绿俏紧随其后。寝宫里宫人们也是跪了一地,万俟润得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也早早丢下了奏章,来到寝宫中看着望着,眼眶已然红了些,可他是北国陛下就算再悲痛也只好强忍着些,不好像这些宫人一般哭得悲怆声响。一国之主与旁人总是不同的,他的喜怒哀乐不可过多表露,就算再伤心也只能在心里伤心,眼下见到万俟舒来了,万俟润轻抿唇瓣,嗓音里充斥着悲伤。他说:“舒舒,咱们的皇祖母薨逝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顷刻就会融于风中,也像是暗藏冰雪,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儿,就将万俟舒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冷儿刺骨,连心口都微微有些发疼了。万俟舒轻走上前,回望着他,唇瓣蠕动,疼而失声……“舒舒,咱们没有皇祖母了啊……”万俟润同样回望,他唇瓣轻蠕,再次呢喃出声。万俟舒听后,脚步骤然顿下,一颗心像是被铁锤重重敲击,碎成一块一块,那些悲怆、那些酸涩、那些怅惘很快染入了眼里,微红的眼眶再次被泪水染湿,眼前的一切也好似是进入到了混沌,迷离之中。万俟润说,他们没有皇祖母了……也不会,再有了……泪水滑落,万俟舒只觉得脸上一片湿润冰凉。她好像,哭了。许是原身残留下的亲情,作祟。也许是穿越时,早已太皇太后视作了奶奶,可因为某些原因,撕破了脸皮。也或许是那些悲怆哭声的感染。万俟舒捂着心口,待平复过后才抬脚上前,“皇兄,不要哭,你还有我,还有冷妃还有毓儿,不要哭。”
万俟润伸手轻碰近在咫尺的万俟舒,嗓音沙哑的紧,“嗯,朕不哭,朕不哭……”万俟舒回握住万俟润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朝寝殿内唯一的雕花床看去,只见太皇太后一脸安详地躺在那儿,面容惨白无血色,双手交叠在腹部上,若是忽略掉她脸上不同常人的惨白的话,真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心弦顿时一松。先前她还有些不信,可看到如此静悄悄的太皇太后,她才终有所感,他们的皇祖母是真的薨逝了。她下意识捏紧万俟润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里的沉闷压下,万俟润任由她捏着,脸上一片惨雾,待又有人从殿外进来,万俟润才收起脸上的悲怆,恢复到如常的帝王坚毅模样。进来的是万俟临渊,他已然换下耀红的婚服,换上了素白的丧服。他面容冷肃,黑眸里更是深沉无澜,他抬眼而望,嗓音幽幽带着哑意,“陛下,请节哀。”
万俟润点额,一时却并不说话。万俟舒松了手,下意识朝万俟临渊看去。刹那,两人目光相对,万俟临渊能看到她被水雾浸染的发红眼眸,里面带有些亲人逝去哀痛,就像是碎裂的玉坠,怎样都难以拼凑,让人看得心尖发紧,难受异常。万俟舒唇瓣轻蠕,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又是恸哭了一阵,万俟润下令将太皇太后收敛入棺,待到明日举国哀悼之时,再将其葬入皇陵,与逝去的皇祖父葬在一起。收敛太皇太后的是最好的棺木,可现在人已经死了,即便棺木再好,过百年之后便是一捧沙,一捧土,风一吹便什么都未曾留下,甚至连后人都会将其忘却。万俟舒看着被抬入大殿的棺木,神色渐变平静起来,她说:“皇兄,怎么未见一直守着皇祖母的春花嬷嬷?”
万俟润摇头,复又朝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看去。宫人们会意,垂首道:“回禀陛下,春花嬷嬷因为太皇太后的薨逝太过悲痛,竟晕了过去,眼下应当正在小院里修养,待到醒来陛下就能见到她了。”
万俟舒听后,眼眸一转。竟是晕了。所以,一直未曾现身,怪不得她总觉哪里少了点什么。万俟舒听后应下了,因着太皇太后已经入棺,她不想待在这充满压抑的寝宫中,便走出寝宫去外头吸口新鲜空气。她穿着素白衣袍站在廊檐之下,廊檐外是细密的小雨,她就这么站着静看雨落,她的背影单薄,也显寂寥,万俟临渊看着眉心不由一蹙,他也从寝殿走出,站到她身边。听到脚步声,万俟舒回眸而笑,那双染着水雾的眼眸在此刻看来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美如画,却又让人格外疼惜。万俟临渊唇瓣轻蠕,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春花嬷嬷从一旁的小院走出,她神色悲怆,脚步虚浮,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待见到万俟舒后,她眸里有光芒乍现,显得有些诡异。“长公主……”她就像见到什么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上的细碎石块,就算崴了脚也要朝万俟舒跑来。万俟舒见此微愣,心下更觉哪里古怪着。待春花嬷嬷跑近,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由抓住万俟舒的袖子,神情激动道:“长公主,太皇太后她,她……”“皇祖母她怎么了?”
万俟舒掀唇,心下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