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皆是你父皇为你准备。”
万俟舒举起一个拨浪鼓轻摇,道:“都是民间小儿所喜欢的东西,可见,前朝陛下真是一位温和的君主,也极为爱你,甚至只喜欢你一生平安顺遂,安稳喜乐。”
万俟舒说着,便将泛黄的字条展开。一刹那,泛黄纸上所写的东西映入万俟临渊眼中。——只愿我儿临渊,一世安乐,无灾无痛。干净清隽的字迹在泛黄之上晕开,那种温柔,那种期盼,即便隔了二十多年也依旧能让万俟临渊感受到。万俟临渊手指尖微微收拢,心口处有些钝疼。可想到自己曾经也被这样爱着,这样期盼着,那些钝疼忽而消散了些,就连黑眸里,也晕开一缕柔色。“若是先皇不曾心生贪念,不曾发兵,眼下那处禁地,就不该是禁地,而是昌盛繁华的帝王寝宫。”
万俟舒睫毛轻颤,嗓音轻缓,“而皇叔,则是他最喜爱的太子,至于我,可能是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小丫头吧。”
万俟临渊紧盯着她,不言不语。万俟舒对上他的眸,又道:“若是没有我们这些姓万俟的,皇叔定然会过的更好!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该要如何守护皇叔,可走到门外时,我便稍有些却步,更有些胆怯。”
“皇叔之痛,皆是万俟家族所害,我怕一进来,会将这份明亮温馨打破,从而染上阴霾。”
万俟舒咬了咬牙,“虽说这一切原本与我无关,可这具身体里,到底还流着万俟家的血,所以,即便是我,也无法置身事外。”
“若非皇叔叫我进来,我可能,就跑了吧……”万俟舒摸摸鼻子,笑了笑。万俟临渊沉默不言,却是伸手在她脸上轻抚。那模样好似在说,不会怪她,叫她安心便可。万俟舒在他手心处蹭了蹭,极是依赖,“不过进来后,与皇叔面对面说话,倒没有刚刚那么忐忑了。”
她轻蹭的模样宛如幼猫,实在可爱。“我从未怪过你。”
一直沉默的万俟临渊终是开了口,他的嗓音中有一股刻意压着的低沉暗哑,听来便让人觉得压抑。万俟舒勾唇,眸里浸染了些笑,“我知道,皇叔这般好的人,是肯定不会怪我的。”
万俟临渊喜欢看她笑时的模样,他的眉眼也不觉柔和了些,“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了什么?”
闻言,万俟舒突的收敛了笑,心也跟着一揪,“皇兄便是黑袍人首领。”
万俟临渊听后并不意外,果真与她猜测的一样,他早已知晓。“我刚又去了一次禁地,看到了皇叔先前不让我看的枯井。”
万俟舒淡淡叙述,眉头跟着蹙起,“我进入枯井看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黑袍人的衣物,还有几十箱火药,而这密室又连接着皇兄的寝宫,由此,我断定皇兄是黑袍人首领。”
万俟临渊黑眸轻闪,没有否认。在还未去过密室时,他心头就有些怀疑。去到密室后,先前的怀疑一下被解开,可他并未高兴,反而心中沉郁渐深。他从不曾想到,他看着长大的男孩子,竟会是背后布局之人,而且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与先帝嗜血的样子如出一撤。明明小时候,万俟润是个连蚂蚁都不忍伤害的,温柔孩子啊……万俟临渊手握拳,黑眸宛如深海。“单单一间连接寝宫的密室,并不足以让我认定是皇兄。”
万俟舒眯眼,眸中有冷凝,“我想到了好些往日的种种,从皇叔中毒,出海寻神医,皇兄就在其中做了不少小动作,再到黑袍人的刺杀,皇兄的消息灵通,太皇太后之死,一桩桩一件件,都和皇兄脱不开关系。”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一直想让皇叔,死。”
说到死,万俟舒眸里乍现出寒光,冷然刺骨。万俟临渊眼皮一跳,心紧紧揪起,宛如被丝线拉紧。“而眼下,他还是不想放过皇叔。”
万俟舒的双手忽而抖得厉害,“我在密室石门孔洞中看到了他的模样,就如修罗一般,充斥着嗜血的杀意,皇叔不想颠覆一切的心意未曾传递到他那儿,他依旧怀疑,依旧忌惮,依旧想置皇叔于死地!”
万俟临渊说:“我明白。”
从太皇太后之死就可看出,万俟润还不想收手……“这样罪恶的北国,罪恶的万俟皇室,皇叔可曾,恨过?”
万俟舒手指尖微收拢。恨?万俟临渊深深地看向万俟舒,唇角微动,片刻之后才是开了口。他说:“我恨过。”
万俟舒心微颤,却觉得人之常情。若是她,也会恨。毕竟,是这样的仇恨……万俟临渊又说:“可想到你,又不恨了。”
万俟舒瞳孔一缩,刹那唇角轻勾,眸光潋滟,笑意明媚,如清澄的水。万俟临渊眯了眯眼睛,压下了心中涌动的冷意,他说:“况且先帝已经死了,他罪恶深重,定是在十八层地狱下忏悔,赎罪,这般一想,心态更是平和了不少。”
说着,他的手悄然紧握,眉眼微深。假如,他没有遇到现在的万俟舒,不曾尝过这样的明媚温暖,他或许会很快坠落于黑暗,或许会起兵将这一切颠覆,夺回属于自己的城。可因为,尝过了暖如阳光的滋味,他极是珍惜,这种温暖感,连带着身心都敞亮了。而他的小丫头,笑起来时皎洁明亮,像是一把热烈的火,一直烧到了他心里,让他这颗冷硬的心瞬间被捂暖,柔化,再也进不去一丝的黑暗。他的小丫头,他夺目灿烂的小丫头。只该沐浴着,没有一丝阴霾的耀眼光芒。而他,也想与她一道沐浴着那样的光芒,仿佛这样才能与之匹配。若坠入黑暗,他再无法跟她相配了。若将这一切颠覆,北国将血流成河,百姓将无归所,这样,他与先帝有何差别?而且,这是她所爱着的北国,若再度被鲜血污染,她会哭的……他不想让她哭,他的小丫头就该笑着,就该娇娇气气与他撒娇,没心没肺。原本,他想将一切揽下,待到婚宴结束,便带着她云游四海,可谁知,还是被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