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动将自己暴露在胡言眼下,全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刚才的那些痛苦哀嚎,也不过是在哭嚎命运的不公,她也想像旁的女子一样成亲生子,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可眼下怕是不成了。如今,她已是残花败柳,又逢上这战事,即便她假意顺从亦不知能活几日……胡言一眼便瞧见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忙是解下身上的披风,直直披裹在了女子的身上,待什么都瞧不见了,他才开口道:“我不是来羞辱你的,我不过是看见不平之事,忍不住出手而已。”
女子眼眸微动,嗤笑:“哦……”她认得这位将军,好像是他们北国的胡言吧,驻守在永台洲,得空时便来边城吃酒,也时常帮助边城百姓做些杂活儿。明明是那样好的人,可到头来却投靠了象国,也成了施暴者。她原以为的救世主,却成了拿着屠刀的恶魔,屠刀挥下伤得是他们这群百姓,万般的信仰也在刀举时全然崩塌,最后变到麻木。连救世主都成恶魔,那他们边城的曙光又在何方?女子紧紧盯着胡言,眸中的讥诮越发明显,他所说的忍不住出手,不过是想让心下安稳,不再那么坐立难安罢了。自古叛军不得好死,死后也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为何不反抗?”
胡言想着她刚刚未有反抗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那些将士那样待你,你为何不反抗?”
女子紧盯着胡言的眸,苍凉一笑,好似在嘲笑他的愚蠢:“反抗?反抗有用吗?在胡言将军眼里,此刻的边城莫非还与曾经一样?”
胡言唇间轻抿,顿时不语。“你说我不反抗,可你又何尝知道我曾经反抗过呢?”
女子将披风轻裹,言语尖锐逼人:“可到头来,换来的不光是毒打,还有一个个轮流而上的羞辱,我吃痛我求饶可他们却像恶魔一样嘻嘻笑着,越发的肆无忌惮,我也曾想过去死,可做错事的是他们,凭什么我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就要麻木看着,你们这群恶魔一个个被绞杀,尤其是你们这种叛军在地狱里哀嚎,忏悔去吧。”
女子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而她的这番话也如重锤般,重重敲击在了胡言心头。胡言猛然倒退,许是被说到了心坎上,他当即落荒而逃。女子看着他逃跑的模样,心下一阵快意。恶魔终将被战士所杀,他们这群遭受磨难的百姓,便留着命好好等着。女子敛下眉,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回到了被洗劫一空的破屋中。见胡言心情不佳,杨鲛快速而上,便嘀咕道:“将军,那个女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不过是被人欺辱了逞口舌之快而已,再说,若早知她这般不识好歹,将军也不必救下她。”
“她说得对。”
胡言嘀咕,眸光隐隐也有片刻失神,“像我们这样的叛军,死后的确是会下地狱,在那岩浆翻滚的炼狱池中忏悔。”
听着这幽然之声,杨鲛没来由一颤,颇为心虚害怕道:“将军,这些不过是那女子胡说八道的,你莫要相信。”
胡言不想在这炼狱般的地方久呆,他转身飞也似的逃离,杨鲛并不想回去,而是在附近寻了家酒楼白吃白喝,很是愉快。“听闻,胡言将军刚才在兵将手下救了一名女子。”
见胡言早早便归,管竹笑着附在他耳边,随口说了一句。想来是那几名兵将在管竹那边告了状,如今是来兴师问罪的?胡言拧眉,不得不顿下脚步,道:“就是见兵将们在欺辱一名可怜女子,实在看不过眼就出手相帮,不管是北国还是象国,百姓们终究无辜,到底还是不能太过残忍放肆了。”
管竹笑道:“胡言将军说得极是,近日那些兵将的确放肆的很,陛下知晓了,刚刚就出言加以管制,想来日后也不会再出现那般情况。”
“陛下英明。”
胡言朝冷渠墨所住之处拜了一拜,以表达心中那份感激。“不过,将军还真是个好心肠。”
管竹一席青衫,风吹时身上浸染的淡香忽而弥漫,他紧盯胡言又道:“陛下原本是想斩了尉迟澈的脑袋,那时,也是胡言将军出言阻止,这才使得尉迟澈保留了全尸,可胡言将军不该嫉妒尉迟澈的吗?”
胡言唇瓣微动,道:“我虽嫉妒他,但我也敬重他,那般情境之下他还坚如磐石,他能被重用也不是没道理,所以,那样的英雄留个全尸,也算是给他最后的体面吧。”
管竹轻笑:“看来,胡言将军与他,很是惺惺相惜啊。”
胡言抿唇不语,随后寻了个借口转身离开。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暮沉沉的黑夜将整个边城笼罩,原本灰白死寂的边城,此刻更是充满了骇人的死气,每家每户皆是房门紧闭,长街上再无行人,也无欢声笑语。偶尔有小孩哭声从小屋里传出,却被很快制止了,仿佛是怕这道哭声引来什么怪物。每间民居都是被搜刮过的,紧闭的门早已摇摇欲坠,根本就抵挡不住什么……象国的兵将虽说受到了严厉的管制,有些不服从的也受到了军法处置,但他们很是不服气,他们不过是欺辱了投降的奴隶而起。那些奴隶又不是人,只是猪、是狗,随意玩弄就好,何必要像人一样对待?今日所受的军法,竟还是那些奴隶赐给他们的……在这黑幕之下,极少部分兵将如此极端的想着,甚至还偷跑出去,眸光阴戾,似要去报复。刹那,在黑夜笼罩的边城中,响起了微弱的哭嚎声,以及放肆的笑声与污秽咒骂声,却没人可闻,亦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翌日。一切的罪恶,都暴露在这份初升的灿阳下。原本空寂的长街上倒是有一两个百姓走出,他们皆看着同一个方向,那双麻木污浊的眼内忽而生出了几分怜惜,和冲天的怒与怨。“太惨了,昨天有十几个兵将突然冲过来,将她从屋中拽出,随后,那哭嚎声整整响了一夜,最后,才变得微弱,直到什么都听不见。”
“我也听见了,可我不敢出去帮她,那些兵将实在太过凶残……”“太可恨了,竟然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终有一天我们的陛下会将这群东西赶出北国,还我们一个公道与太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