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这么久了,属于我们的公道太平,究竟在哪儿?”
一道怯弱的嗓音突然出现。正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听闻,那些谈论声渐渐小了,最后全都噤声,再度变成麻木绝望的样子。是啊。都那么久了。北国陛下那边还未有动静,他们的城,还有城中的他们都被放弃了吗?百姓们抓着已经伤痕累累,消瘦如骨的手指尖,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可他们还想再看看边城蔚蓝的天,与繁华的景,不想就这样满带遗憾死去啊。胡言出来打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面,就见有几个百姓站在那儿悄然说着话儿,昨日一片死寂狼藉,百姓们闭门不出,今日他们竟敢出门说话了?他心下狐疑,不由抬脚而上,想去看个究竟。手中的酒瓶叮铃哐当,百姓们听得声响,又见是叛军胡言,不免心生怨怼,一双双空洞幽黑的眸内皆染着怒意,随着他的走来,眸中的怒意也就越深。只是最后在权衡利弊之下,他们最终还是让开了一条道便于胡言同行,然而眸中的怨怼却只增不减。胡言紧捏着酒瓶,浑身都不自在。待离得近了,胡言便见长街靠近小巷的地方,横躺着一名未穿衣衫,面色惨白,双眸紧闭的年轻女子,女子身上全是被施虐过后的青紫痕迹,还有无数条已经干涸的血痕。那条条血痕粗长,像是刻意被什么东西抽打上去的。胡言眸光一瞥,就看到了被丢弃在地的粗长藤条,藤条之上还染着已经干涸的血液,而这根藤条与女子身上的血痕形状相吻合,明显就是出自它手。看到这里,胡言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藤条柔韧,抽在身上是疼痛剧烈,即便是青年男子也难承受,更何况是女子,胡言下意识上前一步,似想再看清楚些,或是试试看这女子还有没有生息。离得近了,便看得越清楚,只见女子下身还在流血,这般耀红的血色预示着女子身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等他看清女子带血的面容时,眼瞳怔忪一下,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是她?是他昨日从兵将手中救下的可怜女子。昨日她分明还活生生的,可今日一早竟横躺在小巷之外,身上青紫,血痕遍布,全然没有一块好肉,这般施暴分明是带着怨恨的。胡言紧攥着手掌心,内心犹如风起云涌,搅动不停,他侧眸怒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百姓们被他凶戾模样弄得吓一跳,可渐渐他们竟勾唇嗤笑起来,言辞之间满是嘲弄:“还能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你们这群家伙肆无忌惮,造得杀孽。”
胡言双手握拳:“可昨日兵将们已经受到了管制,不服从的也被军法处置了,又怎会违抗军令,做出此等残血之事?”
百姓们眼中嘲笑更浓,仿佛是在嘲讽胡言的天真愚蠢,“受到了军法处置又如何?谁能保证他们心中没有怨怼,谁能保证他们晚上不跑出来将怒意宣泄?”
三声质问,弄得胡言无言以对,双手也越发的紧握了。百姓们轻顿过后,又道:“昨夜便是你们这群象国兵将突然闯入那女子家中,接着便满带怒气地将女子拖出,于小巷外施暴,那凄厉惨叫声从响了好久好久,快要天明时方才弱小,我们还以为那些人饶了她,却没想到她竟然,竟然……”被活生生折磨死了。若是早些知道,他们定出门相救。可是,他们真的真的怕极了。怕极了他们手中的长剑,怕极了他们的凶残暴戾,也怕极了被踢打时的疼痛。胡言每听一句,心下就寒凉几分,最后他双眸猩红,恨透了那群不服从军法的兵将,“是我没看好他们,让他们偷偷出来作乱,我会给你们和她一个交代的。”
闻言,百姓们冷笑连连,全然是不信一个叛徒的话。胡言脱下披风将女子包裹住,死者为大,不该被人这般围看着。他又伸出手,想合上女子睁得老大的双眸,可合了几次却怎么都合不上,仿佛死不瞑目,想要通过这双布满死气的黑沉双眸静静看着。看着世事的变化,看着那群害她之人是如何去死的……也仿佛是在看着胡言,等待着他进入十八层地狱。胡言被这样空洞乌黑的眼神下吓了一跳,他双手颤抖,却还是忍下心绪将女子的尸体抱到了推车上。推车上有些稻草,尸体躺在上面也算舒适。昨晚一切之后,胡言将腰上钱袋解下,道:“这些银两给你们,去帮她办个身后事吧。”
百姓们接过钱袋,没好声好气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群叛军终不得好死!”
胡言心下猛颤,再回眸时又对上了女子那双幽黑,毫无焦距的死气双眸,眸底好似满带着恶意,让人望着便犹如坠入了深渊。胡言呼吸一窒,近乎落荒而逃。他时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因为他,北国变成如此。可一想到死去的亲人们,他便觉自己没错。他不过是在为亲人报仇雪恨而已……只是这条报仇路艰难,终会死去些人。胡言一路逃回了大营,又将昨日犯事的兵将用军法处置了一通,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差点一命呜呼,兵将们自然不服,可碍于胡言的威压,他们不敢多言,亦不敢造次。“胡言将军好大的官威,一会儿来便将朕的人打成了这幅模样。”
冷渠墨冷幽幽的嗓音传来。胡言一怔,侧眸时便见冷渠墨与管竹信步而来。管竹仍旧笑眯眯,看似很亲和,实则是一笑面虎。冷渠墨身上气势尽显,似笑非笑:“胡言将军,你是不是该给朕解释一下?”
胡言口水吞咽,过了会儿才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通,说到最后,他便越发激动,握着的双拳也有几分跃跃欲试。冷渠墨听后,微眨着黑眸,喜怒不明:“这般听来,他们所做的确十恶不赦,为了宣泄怒意竟是连弱女子都不放过,如此小气极端,实在该重重责罚,而朕亦不容许这样的人出现在军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