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詹星辰眼眸微闭，好似知晓自己是棋子后，他脸色顷刻变得灰白，眸光黯淡全无任何生机。且不说尉迟澈还处在愤怒边缘，再说他带来的象军已然全军覆灭，他如今已是战败的丧家犬，逃不走回不去，即便再挣扎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就算真能逃回去，他这颗已然战败的无用棋子，下场也不过是被捏粉碎而已。既如此，何不如死在尉迟澈手中，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圆满吧。想到此处，詹星辰面上安逸，全没有快要死时的恐惧。透过皑皑雨雾，尉迟澈看清了他面上灰白的表情，以及他眸中的死寂，这般模样即便将他杀了，也不会有任何成就感与满足感。偷偷渡河的象军亦不会回来，时光也不会倒流，所以现在斩杀一个詹星辰根本就无用。尉迟澈说：“我不杀你，你走吧。”
说罢他瞥头，不再管詹星辰，只是细细打量着附近，只见河岸边对着的地方是一片幽邃森林，雨水淅沥的冲刷下，通往森林的那条甬道中湿泥泞，渐渐织起的雨雾又让这片森林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像是话本里的深渊秘境，仿佛只要一进去，就会被这片黑暗神秘给吞噬了去。“象军眼下应该还未走远，你先回城去集结兵将，先留一部分在水城驻守，其余人渡河跟我一道去追踪象军。”
尉迟澈别开眼，又将目光投到小将身上，道：“罢了，我先去探查情况，之后叫他们在附近的驿站与我汇合。”
小将听后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你的意思我定好好传达。”
微顿过后尉迟澈吹响了口哨，只见一匹通体乌黑，毛发全被染湿的千里良驹，绕过附近的山丘疾步朝尉迟澈这边跑来。它目光炯炯，于雨夜下奔驰，只在眨眼便来到尉迟澈跟前。尉迟澈轻抚着它湿润的毛发，道：“又要麻烦你跟我冒雨去跑一趟了，待此一战结束安稳，我定答应你好好歇息，再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黑马似能听懂尉迟澈在说什么，不禁讨好似的蹭了蹭尉迟澈的手心，尉迟澈唇角上扬，顷刻翻身上马。詹星辰眸光微晃，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马儿，他也翻身跃上马背，又骑着马来到尉迟澈身边，与他并排站着。尉迟澈皱了下眉，他哑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跟你一道去。”
詹星辰勒着马儿的缰绳，道：“我想亲口问问陛下，问他在想出那个计谋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的安危，是否打从一开始就将我当成了随时可抛的棋子。”
尉迟澈夹了夹马肚子朝森林中而去，又听得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不用回头便知是谁，就开口问：“若得到的是冷酷无情的答案，届时，你又当如何？”
闻言，詹星辰唇瓣微张，雨水顺着上嘴唇落入到口中，明明是寡淡无滋味，可他此时却能尝出些许青涩微苦来。他抿唇沉默，过了半晌他才道：“我不知……不过，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尉迟澈听后看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他们皆是效忠自己国家的臣子，陛下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即便那位陛下冷酷无情，他们也得誓死效忠，这般想来还真是苍凉的很。马蹄踩过泥坑，泥水顿时飞溅起，而在这片雨雾缭绕的森林中，除了有淅沥雨声，更有急速疯狂的马蹄声在不断响起着。这样的雨夜总是不平静的……*北国皇宫。这暴雨下了一天，惊雷也打了半天，期间万俟润迷迷瞪瞪睡了过去，转而又被这雨声雷声给吵醒，森白轻闪的惊雷总是看得人头皮发麻。万俟润微微支起身，他的身子极为疲累疼痛，只有睡着时那些疼痛才会暂时消退，眼下他醒来了，疼痛也随之而来，顷刻疼得他冷汗直冒，面容灰白青黑。才又过了一两日，他的面上就布满了一层死气，像是缠绵于病榻的将死之人，整个人消瘦骨头清晰可见，又因每日每夜的睡不好，黑眼圈极重，精神实在不济。太医们原本说是活不过一两日，如今有宫中的珍贵药材吊着，倒是让他多活了几日，可身体的消耗让他越发清楚明白，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可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多抱负没有实现。更没能好好陪着冷玥牙，看着小毓儿长大，而他又这般年轻，终究是不甘心的……“咳咳咳——”万俟润心里藏着那些事儿，越想就越痛苦，不免捂唇轻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口殷红的血又被咳了出来。冷玥牙端着汤药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他猛咳，仿佛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模样，她惊得将汤药方才疾步而上。“陛下，你怎么醒来了？”
汤药被她搁在床头，眼下还在冒着热气，药的味道弥散让万俟润闻着喉咙口发苦，又因近日吃药太多，闻着总让他泛起了恶心。万俟润强忍着恶心，抬眸道：“外面的雨和雷颇大，朕睡不着了。”
寝殿内的窗子关得严实，可即便如此，雨声雷声还是清晰可闻，尤其是那惊雷，响彻天际，连地面、窗子好似都被劈得震动了几下。冷玥牙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开口说道：“今日这雨这雷的声音颇大，确实扰人耳朵的很，臣妾叫宫人去准备两团棉花来，陛下塞着耳朵睡，应当会好些。”
万俟润想了想，便点头：“这样也好。”
冷玥牙唤来了宫人，宫人很快将棉花准备了来，待宫人一走，冷玥牙便将温热的汤药递到万俟润面前，道：“陛下，这药凉了些，你要不喝了它？”
黑乎乎的汤药随着她的举动轻晃着，闻着那肆无忌惮飘来的药味儿，万俟润嫌弃得直拧眉，可又怕叫冷玥牙担心，他只能咬牙喝下。苦得惊人的汤药入口，万俟润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胃，他便俯身干呕，直将刚喝下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未了，还咳嗽几声，又是几口血吐出，落到了绣花的毯子上。毯子是红的，如今红上加红，如此惊心夺目看得冷玥牙心都凉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就吐了呢？”
冷玥牙指尖颤抖，慌得不知所措，连眼眶都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