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渠墨的这番反问轻飘飘的,可其中带着的阴狠叫人心惊胆寒。管竹从没有想到冷渠墨会一步一步变到这么血腥,明明先前生着重病时却未将一丝一毫的冷戾残血露出,也或许,他本来就是如此,只是藏得好,旁人没有发现而已。管竹的唇瓣翕动着,一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朕说的,你可有异议?”
见他久久不言,冷渠墨拧眉,心下多了分不耐。管竹猛然回神,他对上冷渠墨那双阴鸷的眸,只觉全身如坠入幽邃冰窖之中,他想要往上爬出却始终够不到边边角角,只能任由自己被冰水吞没,沉入到最深之地,直至冰冻而死。过了半晌,管竹才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臣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不过,胡言将军的家人才零星几个,百姓的数量却是颇多,几乎满城。若想驯服应当很难,可若全部斩杀,只怕在穷途末路之际他们会奋起而反抗,届时场面近乎混乱不好收场。”
闻言,冷渠墨眉头紧拧,似在思考其中利弊。管竹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陷入思索,便又道:“现下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夺取北国皇城,与百姓陷入僵持实在不明智,陛下以为如何?”
闻言,冷渠墨的眉头越皱越紧,凭那些小老百姓也敢阻挠他的大计?简直荒谬。在他眼中,北国的那群百姓分外低贱,即便此刻留着也没事,待他统一了北国再将那群难驯的百姓斩杀了便是,现下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吧。想至此,冷渠墨紧锁的眉头微松,他道:“爱卿所言有理,谁都不能来阻挠朕的大计……那就让这群百姓多活些时日,待到朕大计得成,再将怀有异心斩杀干净。”
管竹听后,轻轻拢着袖子,作揖道:“陛下圣明。”
冷渠墨看着窗外蔚蓝的天,嗓音幽沉道:“还有那个胡言始终是北国人,待夺了北国就将其斩杀,否则日后若被其知晓了他家人之死的真相,定会反扑于朕,怎么说他都是一个隐患。”
管竹点额:“陛下所言极是,那么,与胡言一道的杨鲛要斩杀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冷渠墨挑眉,嗤笑阵阵:“那个没什么用的骗子啊……自然也一并斩杀了,他既能背叛胡言,那就更可能背叛于朕,当初若非他告诉朕胡言家人所住之处,朕也不可能设下此等计谋来让他心甘情愿归顺。”
轻顿了片刻,冷渠墨眉露揶揄:“说到底,他也真真是个蠢的,朕的计谋也算是漏洞百出,他竟也没有丝毫怀疑,转头就扎进了朕给他编织的网中。”
管竹站于一侧,什么话都没说。“吱——”外头忽而传来一道轻轻细细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人不注意时踩在了枯树枝上。冷渠墨的眸中顿时布满寒潮,杀意也在漫天宣泄:“谁?”
管竹猛然推门而出,却未见屋外有什么人,只能看到被日光映照得发亮的地面,以及横躺于地面上被踩断的枯树枝。“刚才在外头的是谁?”
冷渠墨同样拂袖走出,屋的外头有风轻吹,吹得他的袖袍浅浅飞起,复又划开着弧度,他边走边问:“有没有把人给抓住?”
管竹拧眉四下看着,终是说道:“陛下,外头没人。”
“没人?”
冷渠墨两片唇瓣动了动,很快他便来到了屋外,他眼前所见的与管竹所见的相同,只能看到被踩断的树枝,证实确有人来过。冷渠墨盯着那根树枝,眸中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人呢?”
管竹略微垂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回道:“回陛下,臣出来时并未看到有什么人,想来是已经跑远,也或许是根本没人,只是此处的野猫野狗跑来,不慎将树枝踩断了。”
冷渠墨听后,脸色稍稍变得好了一些,许是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他动了动唇,嗓音暗哑低沉:“兴许是吧……”况且,他们根本没在屋中说些什么,尽管被什么人听得,也无所谓。冷渠墨遥望着无人的长廊,眸下是一片深沉的幽黑。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挠他的大业。此时此刻日光明媚,照于人身总是带有些暖人感。然而,一路跌撞的胡言却未感受到暖意,反而觉得四肢百骸里流入的冷意似是要将他击溃,冷意如影随形,他全身僵硬好似下一秒就会动弹不得,而他脑袋里鲜血逆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炸开,让他烦躁烦乱,呼吸不得。他刚刚不过路过冷渠墨的房门口而已,可却是被他听到了滔天大秘密。这大秘密原本是要深藏,不给旁人知,可谁成想在阴差阳错之下竟是被他无意中听得,让他听得自己的家人究竟是如何的死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仇人是万俟润,那个表面温和,实则内心残血的无情帝王,可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刚才,冷渠墨竟是亲口承认,他的家人……是他用了计谋所杀,并非是什么万俟润。可他那日看得分明,前来永台洲的是北国的兵,他们也是奉得万俟润的命,又怎会变成了冷渠墨呢?胡言一时只觉得脑袋发胀,那些“嗡嗡嗡”的声音在脑袋里响彻,弄得他浑身轻颤不停,仿若置身在充满肃杀的深渊中,而他绷紧的那根名为报仇的弦也在此时断裂了开来。所以说,他的仇人究竟是谁?胡言禁受不住,忙是抵靠在树干上拼命喘息,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吸得空气,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片刻,胡言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眸光微微的晃动起来。对了。刚才冷渠墨说杨鲛是什么骗子,还说杨鲛早早就背叛于他,他家人所居之处也是杨鲛透露的,那么,他应当知晓那日所发生之事,究竟为何……想至此,胡言猛然瞪大双眸,发疯一样地朝杨鲛住的地方狂奔而去。他要问清楚。这件事他绝对要问清楚,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来到一处幽静小屋,胡言用尽浑身力气将房门猛然推开。“哐当”一声,木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亮的撞击声。“谁?”
杨鲛正在喝酒,冷不丁听到这声响,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不耐质问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