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陛下有一瞬的脊背僵直,燕无忧仍旧笔直站在那儿,目光森冷,宛如利剑:“他们还活着,还能吐口血来哭诉来求饶,可儿臣的母妃呢?”
“她连汤药中含有雪晶草都不知,她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最后,她竟是连哭诉的机会都没有便薨逝了。”
“他们活着便能仅凭一张嘴就能狡辩,可儿臣的母妃,只是要一个真相,只是要一个死后的安宁而已,人已不在如此的一个小小要求都不能被实现吗?”
燕无忧一遍一遍说着,面上清冷依旧,可说出的话却让陛下面色一变,原本的温柔也僵硬在脸上,顿时就变得尴尬惭愧起来。燕无忧的话是不好听的,换作往日陛下定然出声呵斥,可现下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娴妃,娴妃又表现得慌乱无作为,若说和她无关,谁又会相信?可就在刚刚,他竟是想看在冷渠墨的面儿上,将娴妃给放了,好在燕无忧出声点醒了他,这般罪孽又怎能轻易放过,又怎能告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陛下不敢去看燕无忧,生怕从他眸里看出些什么,陛下只是摆着手,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拖下去!”
娴妃呼喊:“墨儿,墨儿……”冷渠墨轻咳着,试图去抓娴妃的手:“母妃,你们不要带走我的母妃……”侍卫们的力道太足,冷渠墨的身子又实在病弱,他只能伸长着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被拉入冷宫,而无所作为。窥见娴妃的身影已经消失,冷渠墨眼眶泛红,生生喊着:“母妃,母妃……”他现下激动非常,眼瞳里也泛起这红血丝,在一声声戾喊的同时额前青筋不断爆出着,一瞬竟看着有些狰狞非常。可任凭他哭喊,娴妃还是被打入了冷宫,还是会被发落。冷渠墨握紧的拳头在地上重重一砸,旋即侧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燕无忧,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怒意和恨意。都是因为燕无忧。若非是他,这位老太医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深宫内,他的母妃更不会被敕夺封号贬为宫女,还被打入冷宫听候发落,一切的悲剧都是燕无忧造就。若早早知道燕无忧如此险恶,满怀小心思,他早就将这没娘的东西给掐死了,更不会有今日之事。想至此,冷渠墨的目光愈发阴狠,也因着急火攻心他不断猛咳着。“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御书房中响彻,听得陛下心头泛起了一阵心疼,他出声想叫冷渠墨回去歇息,便见冷渠墨不住地捂着喉咙口,全身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陛下惊了惊,忙是开口:“墨儿,你没事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扶二殿下回去歇息?”
陛下说着,那双锐利鹰眸便朝站于一旁的宫人们扫去,宫人们战战兢兢,弯下了身便想将冷渠墨扶起,冷渠墨不走,甩袖将他们的手给拂开了。“别碰我,我不走……”冷渠墨用尽全力,断断续续说着,不过多时,他只觉喉咙口又是一阵腥甜蔓延。“噗嗤——”冷渠墨终是忍不住,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他拖着病体上前,扒拉着陛下的衣摆不放,道:“陛下,母妃定然是受冤的,儿臣请命去调查先皇后之地的真相,还母妃一个清白,还先皇后一个公平。”
闻言,陛下直言拒绝:“胡闹!墨儿眼下安心养着身子要紧,这些事儿便交给父皇来,总归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含冤受屈的。”
“父皇……”冷渠墨仰起头,还想再说什么。陛下当即就将他的话打断,道:“墨儿听话,安心回去歇着,娴妃之事朕自有主张,你莫要再说了。”
冷渠墨咬了咬唇,自知今日陛下是不会听他的,多说或许会产生反效果他也只能噤声,不敢再多加求情,他只能拖着病体起身,弱声道:“那父皇,儿臣就先退下了。”
陛下摆手的同时,又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今日之事弄得他分外疲累。燕无忧看了陛下几眼,终是什么话都未说,只是轻拂着衣袖道:“父皇想来是累了,那儿臣也就先告退。”
见陛下又是摆手,燕无忧才转身离开。几日后。那日之事明明证据确凿,可陛下好似是对娴妃有万般的不舍,过了好久时间竟仍犹豫不决,不下令不处决,只是将娴妃关入了冷宫。冷宫虽然清幽冷寂,有重兵把守,但对于娴妃来说,那个地方好似是最为安全之地,也像是陛下对于她的一种无声保护,若是换作旁人善妒,害死了先皇后,必早早便处死,甚至还诛灭九族了。可到了娴妃这儿,却能那般犹豫不决,仿佛娴妃害死的不是皇后,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死就死了,总是不会有多大事儿的。可饶是如此,娴妃还是不断哭诉,说着自己到底有多无辜,又有多可怜。燕无忧端坐在雕花椅上听得线人来报,气得碾碎了一个茶杯。碾碎的粉末在空中乱飞,也映得他的面色深沉冷幽,可他没有再去进言,省得适得其反让陛下对娴妃愈发怜惜心疼,从而让她从冷宫中走出,连半点代价都不用付出。彼时,又一个线人带讯而来,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大殿下不好了,二殿下带着一名宫人去了御书房,说是已经寻到先皇后之死的主谋了!”
燕无忧眯眼,细细品味过后,也终于晓得冷渠墨想做什么了。无非就是寻个替死鬼定罪罢了,而那个替死鬼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冷渠墨手上,否则也不会甘愿赴死。想至此,燕无忧再也坐不住,拂袖便往御书房而去。才刚走到御书房门口,燕无忧就能听得里面传来的声响,是那名宫人声泪俱下认罪的声音,接着,又是陛下气冲冲投掷茶壶的声音。“砰——”茶壶应声碎裂,听得人心颤。燕无忧阴沉着脸,未经传报便推门而入,他逆光而来,身姿挺拔,眸内又含霜寒雪,他轻拂衣袖,好似裹挟着一层冰山之雪,清冷冻人。他一瞥头,便将宫人跪在那儿,额前已被茶壶砸得鲜血淋漓,脸色煞白,身子颤抖不停,明显是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