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之间,人总是会害怕。能好好活着,又有什么人想死呢?现下这宫人被推出来顶罪,明显不是自愿,这中间被威胁的成分是极高的。燕无忧淡漠疏离的眸子在那名宫人身上扫过,宫人显然是感受到了燕无忧扫来的视线,不觉身子一缩,脑袋也垂了垂,明显心虚不敢与之对视。燕无忧心下了然,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冷冽带有压迫的视线消失,宫人不觉长舒口气,可一想到过会自己会经历什么,她便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今日,她便要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灿烂的太阳,与家人们了。可临死前的担心受怕又让宫人有些退缩,她唇瓣微张着,不止一次想要将真相说出,可想到自己家人的命还捏在冷渠墨手中,她只能把即将吐出的话生生压住,怎样都不倾吐出来。她的爹娘已经老了,弟弟又那么小,她怎么舍得让他们同她一道去死啊……所以,牺牲她一个便能救回全家的命,自是值得。可她从未想过,冷渠墨此人究竟会不会说话算话。“无忧你来了。”
听得脚步声,陛下将目光投到了燕无忧身上,并又开口道:“刚才墨儿说,他已经寻得了先皇后之死的主谋,是眼前这位宫人所做,无忧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燕无忧的目光与陛下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他面容镇定,不卑不亢道:“若这位宫人是主谋,那她真真是厉害了,她竟能模仿娴妃的笔迹,还能避开所有人潜入娴妃寝宫将珠宝首饰全部拿出,甚至,还可偷得娴妃藏着的印有特殊官印的金元宝,如此有滔天本事的宫人怎还会留在宫里被人抓住了把柄呢?”
此番分析,陛下眉间松动,他心里有一杆称不停摇摆,一会儿偏向燕无忧那边,一会儿又偏向娴妃那边,当宫人出现的那一刻,他竟是觉得娴妃是无罪,差点就将她无罪释放了。可听得燕无忧这般分析,他竟觉刚才真真是糊涂了,一个小小宫人若是有这般本事,那又何必留在宫里当个宫人呢?去到外头随便做些什么,都比当宫人伺候人强吧?而且一个小小宫人,哪有胆子做出那等事儿,毒杀先皇后,又不是随便毒杀旁的阿猫阿狗,若非有人授意,她又怎么敢?就在陛下陷入深思的时候,燕无忧又道:“父皇,若这名宫人是主谋,那她是如何下定决心去毒杀母妃的?她与母妃又有何仇怨?”
“如今仇怨不明,动机不明,墨儿弟弟就将一个宫人抓来随便说是主谋,岂不是太过荒唐,不谨慎了?”
燕无忧步步紧逼,惹得冷渠墨面色阴沉。宫人听后也是紧张非常,她全身战栗不止,显然没想到燕无忧会这般难缠,他提出的问题直击人心,让她一时都想不出什么说辞来。陛下也同样垂眸盯着那名宫人,厉声问:“大殿下的问话你没听到吗?还不快些回答?”
这般厉喝蔓入宫人的耳边,宫人又是一颤,脑袋也泛白了几分,她唇瓣微张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就这般慌张着,沉寂着,任由御书房中的空气都变得静默了。“快说!”
陛下眯眼,愈发不悦。燕无忧同样目光紧盯。宫人呜咽一声,实在受不住那样的压迫,便也只能开口胡乱说着什么:“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跟娴妃娘娘没有任何关系……奴婢跟先皇后没有仇也没有怨,就是觉得娴妃娘娘过得太苦,而先皇后本就不得圣宠,何必要占着那个位子不放,所以奴婢就设计下毒毒害先皇后,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判断,只想着让娴妃高兴高兴。”
闻言,冷渠墨眉头紧拧,总觉宫人的话错漏百出,让人一听便觉尴尬。陛下挑眉,眸光更深也更冷锐。“呵。”
一阵嗤笑从燕无忧嘴边溢出,这般说辞真真是错漏百出,说给没脑子的人听还成,说给他们听实在是太低估他们了。燕无忧道:“你既是想让娴妃高兴,那也就是说,娴妃在你面前说过想当皇后的话儿,你听了这才下定了决心,而娴妃的野心已然昭然若揭。”
宫人心下一怔,忙是摇头否决道:“没有,娴妃娘娘并未在奴婢面前说那些话,是奴婢自己猜测的。”
燕无忧面冷心冷:“那你还真是厉害,竟能猜出娴妃心中所想,既然你是想讨好娴妃,那又为何还要用娴妃的笔迹,偷盗她宫里的财物去收买朱太医呢?”
“而你,不过是娴妃宫里一个打杂奴婢,又有何能力将娴妃寝宫里的好物偷出?想来你平日里定是话本看多了,否则又怎会不知自己能力究竟有多少呢?”
燕无忧的话语犀利,顷刻就怼得宫人哑口无言。冷渠墨阴沉着张脸,恨不得将燕无忧给掐死。陛下看了眼燕无忧,又将目光投到了宫人身上,道:“是啊,你既是想讨好娴妃,又怎会利用娴妃的身份将先皇后害死?若东窗事发,受苦的不还是娴妃?你这到底是在讨好,还是在有意陷害?”
“而你所说之话又前后矛盾,又让朕如何去相信?”
宫人害怕了,连连磕头:“陛下,奴婢所言句句为真啊,是奴婢,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跟娴妃娘娘没有半分关系啊,陛下。”
陛下盯着她,厉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有半句虚言,朕便灭了你的九族!”
宫人听后,再度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朝冷渠墨那边望去,整个人也变得摇摆不定起来。冷渠墨说过,若她认罪,就会帮她家人免于一刑,可现在陛下如此凶戾,又如此坚决,冷渠墨真能护好她的家人吗?可若是她即刻反水,她的家人还在冷渠墨手中,他只要一声令下她家人的命就没了……想至此,宫人死死抿唇,目光游移不定,全然不知该如何说,又该如何做。就在宫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燕无忧袖袍一甩,便有人将两名老者,和一名少年押了进来,宫人抬眸定眼一看,瞳孔不由紧缩,眸中全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他们便是这位宫人的家人。”
燕无忧面无表情,嗓音幽冷:“儿臣将他们全都寻了来,好让父皇早点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