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瑛是没有听过坊间传闻,不知道费莫家和纪衡的关系。不过,在那之后,也没人敢说,毕竟大家都怕被费莫夫人搧嘴巴子呢!原本,费莫夫人也怕自家的孩子以后不好说亲,毕竟那一日自己表现的有些凶悍。可是,出乎意料,在那之后,竟有好几家上门来给宝麟说亲,都赞叹费莫夫人是爱护子女的好母亲。可是,最终还是没人给宝瑛说亲,纳兰夫人的谣言终是给宝瑛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只不过此时的费莫夫人还不知道这些罢了!德瑛沉吟良久,他不断的权衡着此事的利益得失。勒保,如今是天子的红人。那文海和富勒浑跟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富勒浑是他的亲家又如何呢?勒保可是一等侯爷呢,一般人攀还攀不上呢!他也只是想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他早就打好了主意要和勒保交好,可是面上他还端着长辈的范儿,他捻着胡子,压着嗓子对费莫夫人说道:“大侄女,按说你张口了,老夫就该帮上一把,可是这孩子的案子还真不好办,朝中有人盯着呢!”
费莫夫人微微一笑,不过是官场辞令罢了,还真以为她是内宅妇人啥也不知道么?不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怎么能够显示得出他德瑛是出了大力的呢?她故作不知接着便是!只一瞬,费莫夫人便收起了笑容,她正色说道:“阿牟其,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要不也不用求到您的门上了么?”
德瑛略略摇了摇头,意思是费莫夫人谬赞了。可是,那得意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收敛。本来么,这件事一直就是他自己翻云覆雨,他从皇帝那里请了旨意处理这个四川犯官,他说有罪就有罪,他说没罪就没罪。万没想到,原本以为是个孤臣的毛头小子竟然能同时惊动两位满汉大员。倒还真是小瞧了他!“知道让阿牟其为难了,如果需要上下打点的话,咱们费莫家是没有二话的!”
察言观色也是费莫夫人的长项,德瑛的洋洋自得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瞧准机会,从袖子中抽出一叠子银票轻轻的推了过去。也不必避讳什么了,这书房里除了德瑛就是德瑛夫人,连个端茶送水的仆人也没有!“哎呦喂,您这是干什么呢?刚才不是送了礼物么?”
看着那么一叠子银票,德瑛夫人先是撑不住了,她瞧着有些眼热,可是方才费莫夫人送的礼物已经是很丰厚了,再收这么些个银票实在是伸不出那个手,是以她张嘴却来了这么一句话。德瑛却重重的咳了一声,德瑛夫人有些怯怯的,她偷眼瞧了一眼德瑛便不吭声了。费莫夫人状似无意的笑了笑又将银票向前推了推。见德瑛仿似没看见般的神情,费莫夫人放心的笑了,那么这件事就是成了。费莫夫人前脚刚走,后脚纳兰文海却又上门了。要是费莫夫人走的慢些,必定会和纳兰文海迎头碰上的。不同于费莫夫人的悠闲雅静,这个纳兰文海可是有些手忙脚乱。三月初的天,他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了。德瑛见了纳兰文海倒是一惊,他心中有鬼还真是怕纳兰文海和费莫夫人遇上。纳兰文海可是没有注意到德瑛的神情,他气急败坏的对德瑛说道:“真他妈的倒霉,我居然被和珅给参了!”
闻听此言,德瑛被唬了一跳,说起和珅他还真不能不放在眼里,不仅要放在眼里还要放在心上。现今儿个,大清朝有个奇观,那就是二主共同执政,早朝的时候,乾隆帝和嘉庆帝共同坐于龙案之上,而和珅就站在乾隆和嘉庆的旁边,因为只有和珅才听明白乾隆在说什么。所以每天上朝满朝文武三跪九叩后,和珅就等同摄政,满朝文武上奏什么,他就“听取”乾隆说话,然后再把意思转给各位臣工。唯一能听懂太上皇说话的人,德瑛能不在乎么?他原本是脱了鞋子将脚丫子架在一个小绣墩上的,听了纳兰文海的话慌得他连鞋子都没穿就立时站在了地上。“您知道么?怎么就那么的倒霉,不知道怎么着,我就被和大人给盯上了!”
虽然,现在纳兰文海恨和珅恨的要死,可是他仍然不敢造次,即便是在人后,他也仍是尊称和珅为和大人。“啊?然后呢?”
德瑛才懒得听纳兰文海磨叽,他最近和纳兰文海走的近,他就怕和珅参纳兰文海的折子和他有关。“您是不知道哇!我们家的那个小子,红日!不是被派到四川打仗么?”
纳兰文海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说道。“啊!快点说,有什么关系么?”
德瑛有些急了,这老文海说话就是别扭,没一刻是痛快的。“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纳兰文海察觉了德瑛的不耐,他慌忙接道:“红日本不该被派到四川,被派到四川是为了牵引我的注意力,您知道么,和珅参我‘贪赃枉法,制造冤狱!’您还记得‘乌雅氏’的案子么?和珅趁我被红日赴川的事牵扯着精力,悄么声的把这件案子给查清楚啦!”
纳兰文海也真是急了,方才还记得尊称和珅为和大人,现在就直呼其名了。德瑛被惊的一屁股坐到了绣墩上,那件案子他也有份的。可他仍然是老辣的,他立马就想到无缘无故的和珅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章算计纳兰文海呢?他疑惑的看向纳兰文海。纳兰文海也算机灵,没待德瑛开口,他便接着说道:“您知道么?咱们倒霉踢到铁板啦!您知道乾隆五十四年抡才大典的主考官是谁吗?是和珅!”
纳兰文海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知怎么的,纪衡的名字一下子跃上了德瑛的心头,他想都没想张嘴问道:“不会是那个纪衡是乾隆五十四年的进士吧!”
“然也!”
这纳兰文海也是个人才,急的要命的时候竟也不忘甩句文的。“哦!难怪!”
德瑛不由得喃喃自语,他觉得他想明白了,若非和珅是纪衡的座师,他怎么就能在四川仅仅六年间就连升两级呢?要知道,七品到六品有的人是终其一生也不能跨越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费莫夫人和刘墉都来给纪衡求情了。哦!不,刘墉素来和和珅不是很和睦,刘墉于他,定是警示而非求情了。关键时刻,是友是敌立见分晓啊!看来,刘墉是日后值得深交的朋友哇!刘墉还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他就成了德瑛的好朋友了。“那如今怎么办呢?”
纳兰文海见德瑛半晌不吭声,知道他是在想办法,可是想的时间也是太长了,他忍不住张口问道。德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他还得确定好另外一件事,他斜了纳兰文海一眼,然后问道:“那和大人的奏折中可有提到我?”
“那倒没有,可是‘乌雅氏’的案子你也脱不了干系!”
笑话,纳兰文海怎会不知道德瑛打的什么算盘,想把自己摘出去,那是没门!“哎!”
德瑛长叹一声,“能有什么办法,放人就是了!”
“那我呢?”
纳兰文海岂可善罢甘休,他紧盯着问了一句。德瑛却有些恼羞成怒,他有些气急,文海这个蠢货的胆子愈发的大了,竟敢威胁到他的头上,他不由得高声喝道:“这些事端还不是你引起的么?若不是你铁了心要找那纪衡的麻烦,怎会有今天的事?”
纳兰文海张了张嘴想要说一下他和费莫家的恩怨,那纪衡只不过是个棋子和炮灰。可是,一想到昨天妻子从保宁家回来后的哭诉,他便忍了下来,这一仗输的磕碜,还不知道日后京里面的贵妇们会怎么传他家的红日呢!不过,他纳兰文海也不是面人,任人欺侮的,从前他给德瑛效的力还少么?想抛开便抛开?没那么容易吧!他依旧谦卑,可是心底却在冷笑,他说:“这事若是真的纠缠起来,怕是侍郎大人难免也要受到牵连哪!”
威胁升级,德瑛愈发震怒,真想直接就呵斥纳兰文海一顿。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丧气,能怎么办呢?他有把柄在文海手中,他也不好做的太绝。百般无奈,德瑛皱眉说道:“我们先理清纪衡的案子,然后我在设法保下你吧!”
纳兰家的男人样貌都是不错,可惜的是纳兰文海清俊的样貌上多了几分算计,他的眸子在狭长的凤目中一划,然后说道:“红日,那是我家独子,您不必管我,只要保下我家红日不赴川东即可!”
他提的是这样的要求,自有他的打算,他纳兰文海的前程牵连着德瑛的前程,德瑛他爱救不救!但纳兰红日他是一定要保下的,那是他纳兰家日后的根基。德瑛也明白,这纳兰文海以后怕是要和他翻脸了,这是翻脸之前收利息呢。也好,利来则聚的朋友他德瑛不稀罕!眼下,他只念着刘墉的好儿,将这个他一贯不放在眼中的汉族儒官当成了朋友。他也忘记了,他恰恰和纳兰文海是同样的人。嗨!可惜了费莫夫人那厚厚的一叠子银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