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三月,正是初春时节,风正暖、天正蓝!牢头殷勤的将纪衡送至大牢外,便回去了。从阴暗的牢房乍一站到太阳地里,纪衡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他忍不住抬手挡了挡。一阵恍惚间,那个明媚的女子就站在了眼前。她侧着头淡笑,阳光就从她鬓边的碎发间透过,明艳不可方物。她又着了男装,她惯爱男装的,想当初,初相识的时候,她就是男装的打扮。可笑,自己有眼无珠,如此娇丽的女郎竟被他认作了男人。他展颜一笑,映在宝瑛眼里却抵的过三月明媚的春光。三月里的阳光温软柔和,他就被罩在那阳光里,阳光中的他愈发瘦了,原本就挺高的身量倒是显得愈加的修长了。可是精神头倒是还不错,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缝制的厚棉长袍,但也是污渍斑斑了。她就这么怔怔的盯着纪衡,不错眼珠的打量着他,仿佛是很久了,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纪衡向前走了一步,嗓音依旧是和煦清醇:“怎么?傻了么?看到我都不会说话了么?”
果真还和以往一样的不会说话。宝瑛眼中含泪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宝瑛笑了,纪衡却愈发的上脸,他接着调侃道:“呦呵,这是哪家的傻公子,又哭又笑的!”
宝瑛却不理他,瞧着纪衡愈发黑亮的眸子她心疼不已,她忍不住抬起小手,覆上了他瘦削的脸庞。冰凉的小手划过纪衡乱蓬蓬的胡子,让他的笑容有了几分僵硬。他素来注重仪表,倒是从没有如此邋遢过。在宝瑛面前,他有些羞赧,忍不住抬手去挡宝瑛的手,可是宝瑛却一把攥住了纪衡的手,轻轻的往怀里一带。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也没这么弱吧?纪衡站都站不稳一下子就跌入了宝瑛的怀抱,在这长街之上,周围的人在宝瑛眼中都变成木雕泥塑,她紧紧的环住纪衡的肩膀一刻也不愿松开。纪衡也只是稍稍挣了一下,但是宝瑛却抱的愈发的紧了,他的意志便瞬间便土崩瓦解了亦是紧紧的环住了宝瑛的纤纤细腰。千言万语道不尽离别之情、相思之意和牵挂之心。此刻这万语千言也尽数化为这紧紧一拥。刑部大牢不远处僻静的小胡同里,两辆青油壁马车并排停在那里。其中一辆马车的马车帘子微微欠起了一道小缝,两道犀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刚从刑部大牢出来的纪衡,待看到纪衡将那抹秀丽纤细的身影揽在怀里时,一杆细长的烟枪从马车帘子后面伸了出来轻轻的敲了敲马车的壁板,车夫会意操起马鞭将马车驱动离开了小胡同。而从剩下的那辆马车里钻出了一个中年汉子,那个汉子驱着马车缓缓向纪衡的方向驶去,走进一看,那汉子竟然就是纪永清。刑部大堂的另一侧,宝麒和宝麟却相视一笑,只不过这一笑却是苦笑。此刻,这二人也是束手无策了,棒打鸳鸯的事他们还真是做不出来,虽然费莫夫人严令不许宝瑛再见纪衡,可是他们俩却明知故犯,一再犯错。瞧着这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来围观这长街上深情相拥的俊秀男子,宝麒捅了捅宝麟,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视天地于无物了,他示意宝麟去分开他们。宝麟翻了翻白眼不想过去,开玩笑!他也怕过去丢人呢!他麟二爷在京里也是挂了名了,万一以后谁再传说麟二爷和两个兔爷是朋友可就坏了菜了!见宝麟不肯动,宝麒不动声色的说道:“快去吧,万一被御史看到又会被参个喜好男风了!”
宝麟回头瞅了瞅宝麒,瞧那死样子肯定是不去的了。还真是无奈啊,这个家里只有他是个被欺负的了。他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踏步上前。天桥回子馆儿的小二恰好路过这里,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日在他们馆子里吃饭的那俩兔爷,也难怪呢!这么帅气漂亮的俩人儿任谁都会印象深刻的。不过瞧着那个个高的似乎是刚遭了难的,那稍矮些的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那日在他们馆子就不背人了,今儿个在大街上就愈加放肆了。不过那稍矮些的小倌倒还真是漂亮,他看着也是有些心动。他抱着膀子想要多看一会,可是又一个面相清俊的青年大踏步上前,一把扯开了那个矮个的。回子馆小二来了精神儿,“呦呵!莫非是要打起来了?”
可是,他想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三个人居然一起走了!回子馆小二有些丧气,他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却撞到了一个青年,他回头一瞅,这个青年呆呆傻傻,颇有些魂不附体的样子,“可惜了好模样!”
回子馆儿小二腹诽了一句,见那青年穿的虽好却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他的胆气壮了起来,他上前一步使劲推了那个青年一把,尖声叱道:“你撞了爷你知道么?”
哪知道,方才还呆呆傻傻的青年瞬间却变了脸色,一股阴郁狠厉的神色漫上了青年的脸庞,回子馆儿小二和周遭的人都感觉到了自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的气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青年的手微微一抖,一根细长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不知怎么的就到了青年的手里,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扬起鞭子就冲着回子馆儿的小二狠狠的挥了过去。回子馆儿小二没料到竟然踢到了铁板上,没办法只怪他眼神不济,将眼前的这个青年当成了傻子。这青年就是嫉恨交加的纳兰红日。要说这纳兰红日还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纳兰红日有一百种法子让他在京城里混不下去,挨一顿鞭子还是轻的呢!这孩子还真是不听说了,宝麒和宝麟简直有些惊怒交加了。早都知道了从小到大是没人能管得了宝瑛的了,他们俩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一次次的带她出来和纪衡私会。早前,宝瑛说过:“我只在刑部外面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可是,事实是他们俩就在刑部外面就抱上了,这可是大清朝啊!引了多少人围观呢?这纪衡也太过轻浮了不是?枉他还是两榜进士出身呢!满脸的不乐意,那也是没法子!宝麒和宝麟骑着马远远的跟在了纪衡的身后。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个人,宝麒和宝麟以为没事了,妹子该和他俩回侯爷府了吧!可是,他们俩当真是想差了。瞧着吧,宝瑛的白马送给了纪衡骑,而宝瑛呢?坐在纪家的马车里,时不时的掀起帘子与马车外的纪衡含笑深情对视。这俩人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就跟着去了罗圈胡同呢?宝麒和宝麟也是没办法,这个宝瑛愈发的大胆了,若不是宝麒手疾眼快,她就跟着纪衡进了纪家的马车啦!想想自家的妹子还真是不知道害羞!大街上,宝麒也不好和宝瑛拉拉扯扯,他倒是忌惮着,可是这宝瑛却有恃无恐,可把宝麒气的不行。还是纪衡打了圆场,让宝瑛坐进了马车,而他骑上宝瑛的那匹白马。要说,这匹白马也真是的,这破马,早先是除了宝瑛谁都不让骑,可是不知怎么了,到了纪衡的胯下,虽然是蹦跶了几下,可是最后竟也从了,还真是稀奇。“比我好看么?”
宝麟瞧着妹子痴迷的模样,心里堵的不行,他半是妒忌半是不服的问向宝麒。宝麒端坐马上冷冷回道:“看是在谁的眼里,瑛瑛定是以为纪衡比你好看的!”
“那倒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宝麟“嗤”的一笑,半是嘲讽的说道。宝麒却正色瞧向宝麟,然后说道:“说正经的,咱们这么纵着她,早晚要出事的,若是连累了费莫家的名声对你可是不利,反正我是订了亲的了!歆婷自是不会变心的了!倒是你……可得好好想想!”
他他氏歆婷是勒保在宝麒十六岁的时候给他定下的亲事,定亲之后,宝麒偷着和他他氏歆婷见过几次面,倒也是情投意合。这他他氏歆婷的伯祖父就是前面提到过的苏凌阿。可不就是么,这婚事都讲求的是门当户对,可是京里的望族又能有几家呢?大家拐着弯儿的都沾着亲呢!闻言,宝麟呆了一呆,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刘氏小姐的模样。那刘小姐的兄长是大理寺的司狱,从九品的官儿。如果说纪衡攀不上宝瑛,那么他若是想娶那刘小姐就简直是痴人说梦了,再怎么说纪衡还是六品呢!在京中,这样的青年也算是才俊了,也有贵女肯嫁这种寒门才子的。可是,那刘小姐出身就太低了。蓦然间,宝麟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恶意,莫不如就这样毁掉费莫家的名声吧!如果那样的话,他说不上名门贵女当媳妇儿,就能退而求娶刘家小姐了。宝麒瞧着宝麟呆呆愣愣却不知道宝麟心中所想,他既希望宝瑛幸福快乐,也希望兄弟能有个心心相印的伴侣。毕竟,他和歆婷在一处的时候是很欢喜的,如果失去歆婷想必也是痛彻心扉吧!正因为如此,他是能够理解纪衡和宝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