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就是这人真是太瘦了,瘦的几乎皮包骨头,脸上也没什么肉,颧骨高得吓人,头发很长,乱糟糟地堆在头顶。目光游移不定,看着不甚可靠。他左右看了看,最终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由着剪刀在我头上不停地游弋。“头发剪好了。”
十几分钟之后,鸡冠头小哥放下了剪刀,拿了梳子把我头发梳好,让我看看效果。我抬起头,伸手拨了拨发丝,觉得这个长度正好,正要跟鸡冠头小哥说一声的时候,却不经意地在镜子里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有人在看我——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客人。我从镜子中看了他一眼,他便飞快地移开了眼睛,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玩手机。我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任由鸡冠头小哥帮我吹头发。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又从镜子里瞥到那人看过来的眼神。他的神色很古怪,有一种什么事情即将达成的兴奋感,大约是以为没人看见,这种得意的气息就肆无忌惮地散发了出来了。我被看得不大舒服,甚至有点儿想发脾气,因为他的目光让我感觉到了冒犯。不过依旧还是那样,我还没用眼神给予警告,他就又移开了目光。我:“………”搞什么?这边鸡冠头小哥已经帮我吹干了头发,解开我身上的理发围布,对我说道,“帅哥,已经理好了。”
我在镜子里照了照,头发剪得果然不错,整个人都变得清爽了许多。我挺满意的,起身准备去柜台结账。结果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客人也站了起来,他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踉跄正好撞在我身上,力道不大,倒是没撞疼我。只是这人身上一股子酸臭味,一个劲儿地往我鼻子里飘。我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站稳。”
那人倒是赶快对我道歉了。我摇摇头,说了句“没关系”,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在柜台交钱的时候,我又一次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凝视着我,灼得我背后都要烧起来。这种感觉……我皱起眉毛,猛地回头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鸡冠头小哥正在给那位客人洗头。“帅哥这是找你的钱。”
“好。”
我回过神来,接过钱,离开了这家理发店。*****晚上还有一节语文自习课,学校规定,自习课是不允许给学生讲课的。于是我就布置了一些学习任务,让这些学生自习。这些学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制力并不强,就算有我这个老师在台上坐镇,慢慢的,下面就有学生悄悄说起话来,教室里变得很快就变得闹纷纷的。我敲了敲桌子,这些学生总算是安份了一些。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突然有个高亢的声音如惊雷般在教室里响起,“王炸!”
学生们嗡动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久久地都停不住。我:“……”心塞。“安静,别笑了!”
我站起来,使劲儿拍拍手。在我的目光注视之下,这些孩子慢慢地闭上了嘴,低头看起书来。都是从这个年纪出来的,我哪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我从讲台上走下来,穿过过道,来到最后一排发出声音的地方。。“杨学东。”
我低头看着这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杨学东抬起头,笑得十分讨好,“老师,好。”
“交出来。”
我对他伸出了手。杨学东还试图装傻,“什么东西啊老师?”
“交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然一会儿你再来个王炸?”
“噗!”
旁边几个男生顿时笑了出来,看我眼睛扫过去,他们赶紧捂住了嘴。杨学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在课桌里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盒扑克牌,不情不愿地交到了我手里。我看着手里的扑克牌,想起下午严老师在办公室里发的那顿脾气,十分怀疑这个学生是不是批发扑克牌的。“你那还有这东西吗?”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杨学东举起双手,试图用虔诚的目光打动我,“老师我发誓,真的没有了。”
我收起扑克牌,淡淡警告道:“事不过三。”
杨学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老师,那我不用写检讨吧?”
我倒是知道严老师罚他写三千字检讨的事情,这种字数对于我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这些写个八百字作文都要绞尽脑汁,要死要活的学生来说,那可真是个折磨。所以我大发慈悲地免了他们检讨,不过……“明天你,”我指指杨学东,又指指跟他坐在同一排,刚刚偷笑的三个男生,“还有你们几个,明天语文课起来读课文,记得好好准备一下。”
瞥到四个男生瞬间蔫了的表情,我心中得意一笑——臭小子,还真当我没办法治你们?拿着扑克牌,我又回到了讲台上坐下,继续做之前的工作。等到快下课的时候,我将书本整理好,准备宣布下课。可还没等我开口,教室外却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白渊竟然从教室外走了进来。他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一场轰动,毕竟现在的这些孩子大都是颜狗,白渊这个长相俊美的老师才一露面,就获得了极大的关注。我让学生们专心自习,然后带着他来到教室一角,低声问他:“今晚不是没有你的自习吗?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班主任有事,让我下节课帮他代一节课。宿舍门我锁上了,我看你没带钥匙,就顺便给你拿来了。”
白渊递给我一串钥匙。我伸手接过,正要道谢,白渊突然凑近了一些在我身上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地后退两步,跟躲什么病毒一样避开我,“你身上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我忍住了嗅嗅自己胳肢窝的冲动,自己天天洗澡,也没有体臭,一天下来就出了点儿汗,我自己都没闻到什么味道,怎么白渊就觉得难闻了?这家伙果然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深度洁癖。知道这人说话向来直率,我也不生气,只道,“我一会儿回去洗澡。”
白渊摇摇头,嘴唇动了动,看起来还要说什么,下课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学生们没有了约束,顿时一个个脸上冒光全都围了上来,直白地问我,“云老师,这个大帅哥也是我们的老师吗?”
我斜眼看了白渊一眼,故意点头道,“这个大帅哥是你们的历史老师,下节课给你们代一节课,你们好好相处。”
学生们听了我的话,更加兴奋地议论起来,他们胆子挺大,顶着白渊的冷脸,直接凑上去跟他要手机号。“兄弟,我看好你。”
我拍拍白渊的肩膀,在他发脾气之前溜出了教室。****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校园里非常热闹。我从教学楼走到宿舍楼下,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地方其实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到了回到宿舍后,宿舍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也不用在意自己的形象,我便脱下上身的短袖,仔细地闻了闻,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白渊真是洁癖症晚期患者,已经没救了的那种。将换下的衣服全都扔进洗衣篮里,我索性进来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一热水划过皮肤,似乎将一天的疲惫也一并冲走了,这种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我正给头发上打洗发露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因为我习惯在洗头的时候关掉莲蓬,所以浴室内很安静,外面有什么声音我都能够听得见。我原本以为是白渊回来了——虽然回来的时间早了点——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提醒他我在用卫生间,但是声音发出去后,却没有得到回应。我没在意,打开莲蓬冲洗头上的泡沫。过了会儿,我转过身伸手去拿毛巾,目光往前看得时候,倒是把我吓一跳。我看到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外,模模糊糊地映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微微弓着身体,好像正坐在椅子上。我以为白渊跑到阳台这边来了,便又喊了一声。门外的“白渊”动了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浴室这里走了两步,很快就停下了脚步。白渊今晚好像有点儿怪怪的。我这样想着,围着浴巾,准备打开浴室门问问白渊怎么了,可是好死不死,头顶一道没有洗干净的泡沫却在这个时候流了下来,滑进了我的眼睛里,灼痛的感觉从眼球上传来。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手忙脚乱地打开莲蓬,用水对着眼睛冲了半天,总算让那种感觉减轻了一些。这个时候在往门外看过去,门外的人影却消失了。匆匆将自己冲干净,我套上外衣,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从浴室里走出去,准备去找白渊。结果在房间里转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的人,而被我锁着的宿舍门,依旧还处于反锁的状态,难道白渊根本没回来?如果刚才的人不是他,那么房间里脚步声是谁发出的?待在浴室外的人影又是谁?脑中蓦地浮现出自己只有“二两三”的八字,我的背后立即起了一背鸡皮疙瘩。我深呼吸了几下,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的。虽然心里一个劲儿地告诫着自己不要疑神疑鬼,但还是有些害怕,我决定先从宿舍离开,到外面待一待,有什么事情等白渊回来再说。我拿着钥匙和手机,刚摸到门把手上的时候,宿舍的灯忽然变暗了一来,在我抬起头的时候,灯“啪”的一声就灭了。擦!又不是演恐怖片,要不要这么吓人?我打开宿舍的门,跑到走廊上一看,发现对面的教学楼里都还亮着灯,应该不是学校停电,可能是我们这个宿舍跳闸了。这种时候只要找到电箱,打开电箱,把开关扳上去就行了,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一般电箱都安在外墙上,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外墙上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却没能找到电箱,难不成还要去找学校管理电房的工作人员来修?如今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也不想呆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就拿手电筒照着走廊,准备下楼。可是当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间响起来的时候,又有另外一道脚步声紧跟着也响了起来。那脚步声好像是从宿舍里发出来的,又好像在楼梯间,绝不是我脚步声的回音。我心中愈发紧张,忍不住加快步伐往前走,另一道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并且越来越响。这一次我听的分明,它根本就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强令自己不准回头,几乎是一路飞奔着往楼梯口跑去。“砰!砰!砰!”
寂静的走廊之中,我的心跳声是如此的明显,那颗器官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如此情况之下,我几乎慌不择路地从楼梯上冲下去,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未看见前方的人影,一头就撞了上去!“啊!”
这感觉就像撞在了一堵墙上,我捂着几乎要被撞扁的鼻子,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绕过那人想往下跑,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胳膊。“云峥?”
是白渊,这是白渊的声音!我仿佛得到了救赎,一把抓住白渊的胳膊,慌张地对他说道:“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我。”
白渊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在这一片寂静之中,那脚步声再未响起,先前的一切好像只是我的幻觉。我心中不由愤愤,心道那些“东西”还真是柿子挑软的捏。“走,回去再说。”
白渊抬了抬胳膊,示意我先放开他。我赶紧松开手,跟在他的身后往楼上走。“你怎么跑出来了?”
白渊问我。“别提了,我在洗澡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个人影,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结果洗完澡出来一看,宿舍里根本就没人,我打算出门的时候,又突然停电了……”一路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白渊伸手一推门,室内的灯就在这个时候重新亮了起来。我在心里默默地竖了个中指——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