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游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什么?”他不确定是不是外头雨声太重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可身旁的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此时正眼帘垂着,单手摆弄着手机,人在这坐着,心思却显然不在。 奚迟没说话,手机屏幕亮起,和江黎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晚两条微信上。 他都有些记不清当时给江黎发消息是什么情景了,一连几天少觉的后遗症让人头昏脑涨,只想着先把这晚对付过去,所以他和江黎说可能要住一晚宿舍。 而眼下,他要麻烦江黎的,显然不止一晚。 奚迟:“。”好像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事情无解,没辙,症不可能在不麻烦江黎的情况下自己痊愈,也不可能不治,那么问题就是—— “江黎喜欢什么?”
桑游确认自己这次听清了:“???”
奚迟声音洇在雨声里,音调泠泠:“你说的。”
……处好关系。 “我什么时候说……”桑游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新室友,功德香,礼物,如果添了麻烦,可以当做提前的歉礼。 和眼下遇到的情况基本别无二致。 只不过邱小观长换成了奚迟,而邱小观长口中那个“怕室友不喜欢我”的室友,从王笛他们,变成了江黎。 要不是周围人多,桑游眼泪都快掉下来。 都有和江黎搞好关系这个意识了,治好病还会远吗? “你要问我江黎不喜欢什么我还能给你说上几句,但你要问我江黎喜欢什么……”桑游表情越来越空,实话实说,“以前一碰上就光干架了,江黎喜欢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桑游想了想:“问问?”
奚迟收起手机,看他:“问谁。”
你要说直接问江黎我把你头打掉。 桑游下巴一扬,朝向王笛他们的方位抬了抬。 虽然以经验来说,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建议,但总归多个想法。 “万一呢,是不是?”
桑游说完,不等奚迟点头,拿过王笛面前的纸巾,随口起了个话题:“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王笛一本正经:“是的老大,还有6个月13天就到了。”
奚迟:“……” 半年,是挺快。 桑游语气自然:“说说看,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桑游话音一落,一桌子的人都朝王笛看过去。 王笛简直受宠若惊,忙放下筷子挺了挺腰:“老大如果我说了,你能帮我实现吗?”
桑游:“先说说看。”
王笛摸了摸后脑勺,大脸盘子通红,嘿嘿一笑。 奚迟筷子一顿,忽然不想听了。 下一秒。 王笛:“想、想要一个女朋友。”
奚迟:“……” 还能不能正常点了??? 桑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扔下几个字:“多吃你的酱爆面,少说话。”
“老大,是不是谁要过生日了?”
夏晴接话,“要送礼物啊?”
“算吧,”桑游不着痕迹扫了奚迟一眼,语义含糊,“有什么建议?”
一群人登时来劲了,七嘴八舌半天,从铜钱剑到舍利子再到什么劈山斧,半个小时都没挑出什么好东西来,直到夏晴开口:“老大,要不直接送枚小通宝得了。”
通宝,顾名思义是通行宝货,和妖族一般的货币不同,比起钱币,更像是一种特殊通货,用人类货币做比,与黄金类似,但妖族通宝产自昆仑珠树,量比较少,可以收藏,可以在市面上兑换基础货币,更是一些特殊店铺指定的流通货币,比如典当行、拍卖行等。 王笛:“靠,通宝好啊,我妈一年才给我一枚,老大我不要女朋友了,我要通宝。”
奚迟闻言,思绪顿了下。 ……通宝。 一群人打道回宿舍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江黎不在。 奚迟坐在位置上,从书箱里摸出几枚通宝来。 通宝剔透一片,当时随手拿来做书签,也没想过能有其他用处。 正想着,手机嗡嗡两声。 奚迟随手点开,是桑游发来的消息。 【日行一善:到寝室了没?】 【Chi:1】 【日行一善:OK。】 奚迟目光一落,静静看着掌心上那几枚小通宝。 能用,方便带,轻,也好看,一般人…应该都不讨厌吧。 奚迟低头,正想问问桑游,还没来得及敲字,那头又飞速弹过来几条消息。 【日行一善:我看也不用给江黎送什么了,他能缺什么。】 【日行一善:不就一个小症吗,你就当得了一场需要耗时小半年或者一年的重感冒,要是觉得奇怪,就别把江黎当成你那金贵的药。】 【Chi:?】 【日行一善:就像医务室老师说的,你就把他当成白天的太阳,晚上的月亮,你现在不是缺月亮吗?这样想有没有好一点?】 奚迟闭眼,锁屏,把手机扔进抽屉。 完全没有! 不仅没有,还更奇怪了。 休息日转眼结束,满打满算一天休息的时间,显然没让学生尽兴,加上考试刚结束,没作业没复习任务,一整个晚自习耳边都是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放在以前,奚迟可能会觉得有些吵,可今天却莫名有些催困。 奚迟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已经睡了很久,但还是觉得疲惫,疲惫到甚至都没时间去整理思绪,熬过晚自习,回到宿舍,那种疲惫到达顶峰,像是要将所有气力抽干似的,奚迟洗了个澡就上了床——甚至没来得及给江黎发条信息。 所有念头在入睡前一刻清空,唯一残留一点痕迹的,只有透窗而入的月光,轻飘飘落在脸上,也轻飘飘陷入脑海,朦胧间,不争不抢地闪了闪。 403灯照旧关着,进门的瞬间,江黎看见熟悉的床铺以及床上熟睡的人,和昨晚一样的姿势,侧躺着,手垂在枕侧,身体微蜷。 明明是一个不太有安全感的姿势,身体却贴着护栏,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微仰着,就像在尽可能靠近什么。 江黎怔了怔,莫名有种他养了一株有时差的植物的错觉。 他没有停顿,熟门熟路地找出换洗衣服,转身出门。 短短两天,廖争第二次迎来他黎哥,这次甚至没等他黎哥开口问“浴室在用么”,直接将人迎了进去,只在出门的时候扒着门礼貌问了一句:“黎哥你明天还来吗?”
回答他的,是对面关门的声响。 江黎头发湿着,没吹,抽过毛巾随手擦了擦,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23:47,还早。 台灯光线昏黄,江黎都有些记不起上次用它是什么时候了,他单手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那一沓卷子里随便挑了两张,拿笔做题。 指针一秒一秒走着,平日静音的挂钟今天却莫名有些吵,做完一张竞赛卷,江黎揉了揉眉心,正想起身拿水,身后忽地传来声响——床板挤压碰撞的声响。 江黎一回头,原本睡着的人已经从床铺上下来。 他睁着眼,眼神却是散的,像是找不到任何落眼的地方,眨眼的速度也放得极缓。 江黎只短暂停顿片刻,很快回神。 “有风,穿好外套再下来。”
奚迟却没答,径自走向衣柜的方位,也不知是环境陌生,还是光线昏暗看不清,眼看着腰就要撞上放在中间的桌子时,江黎起身挡住去路。 奚迟闷头撞进江黎怀里。 刚从被窝里剥出来的人,身上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温热的气息透过衣物,一点一点沾到江黎身上。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江黎声音有些轻哑:“站好,我去开灯。”
可还不等江黎转过身,抽身的瞬间,怀里的人便脚步不稳地晃了晃,江黎只得停下,抬手护了一下他的后颈,静默片刻后,重复了一句:“站好。”
奚迟显然没听见,下一秒,江黎的衣角被拉住。 江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败下阵来,没去开灯,转而抬手去调整台灯光线。 光线一点一点凝聚,落在奚迟脸上。 眼前这人垂着眸,神色有些恍惚。 江黎皱了皱眉,意识到不对,护在后颈的手旋即往侧边一偏,指腹贴着颈脉往下一滑,最终停在红痣的位置上。 ——脉沉不均,神魂不稳。 江黎眉头蹙着,轻喊了一声:“奚迟。”
不知是台灯昏暗的光线起了作用,还是这声“奚迟”,怀里的人总算有了点反应。 江黎一低头,听到“找”这个字。 深夜晚风透过窗缝刮进来,奚迟身上温度骤降。 江黎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在奚迟身上披好,才抽空回了一句:“找什么。”
奚迟这次回答得很清晰:“通宝。”
江黎:“。”
江黎哑口,又好气又好笑,半夜神魂不稳的人起来却是找通宝。 他俯身从自己抽屉角落里调出一个,塞到奚迟掌心:“去睡觉。”
可奚迟却没接。 他依旧垂着眸,因着神魂不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些含糊,江黎听得囫囵,大致猜出了含义。 似乎是要把这通宝给别人。 江黎只好顺着他的话问:“给谁。”
奚迟声音很轻:“江黎。”
江黎怔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拿着那枚通宝,淡声问:“给江黎,然后呢。”
奚迟久久没说话。 江黎无声笑了下,题做昏了才在这种时候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抬手把外套拉好,正要把人带回床上睡觉,怀里的人却突然低头,“砰——”的一下,将额头抵在江黎肩上。 奚迟发丝蹭过江黎的侧颈。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都有些缠着。 江黎终于听见奚迟的答案。 他说:“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