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河村,天边笼罩着白色云雾,清晨的阳光散落在平整的稻田上,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老黄牛在田里辛勤干活,早起的人们又开始忙碌的一天。一大早用完饭,男人们便下地干活去了,婆娘们大都在家中操持家事,照顾老小,闲暇时便聚在一块聊些村里各家的八卦。听到从宋家传出的动静声,附近的婆娘、老人、闲散懒汉都不由三三两两的围上去,站在篱笆墙外看热闹。宋家大门敞开着,张婶子肩上挎着蓝框,站在门口和宋老二拌嘴。此宋老二非彼宋老二,跟宋家爷爷属于一辈人,两家在一个族谱上,按辈分宋绵竹得喊一声叔公。院子里钱氏挣开了宋承恩的纠缠,见孩子被推倒在地,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吊着眼瞪着冲出来的宋绵竹。“叔公,你们这是怎么个意思?”
等阮娴将大侄子扶起来,宋绵竹强压着满心怒气,对宋老二轻声询问。宋老二看了她一眼,却不理睬,压根不想跟个毛头孩子说话,钱氏尖着嗓子将话头转向阮娴。“阮氏,你家欠的钱可该还了啊!”
把三个孩子和小姑子护到身后,阮娴有些惊慌失措的开口。“二叔奶奶,这钱才刚借没多久,咱不是说好了要借三个月吗?”
钱氏抓着鸡的手向上一挥,发出尖酸刻薄的话语。“不行!今天必须还!我可都听说了啊,你家老二没法参加科举喽,活不活的下来都是两说!老三也是个短命的!一家子克夫的寡妇,这以后哪还有钱能还!”
“赶紧把钱还了,咱家好两清,可别再把霉气传给我家!”
之前宋母去世需要办丧事,的确找人借了钱,本来是想等宋青河科举完回来,无论能不能高中,他秀才的身份都能起点作用。没想到宋家兄弟接连出了事,家里现在连个顶梁柱都没有。宋绵竹见钱氏眼珠子乱转,透露出满眼的算计,心里明白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家里现在是真的没钱啊,您老看在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的份上,再多宽待些日子吧。”
阮娴急的要哭了,她性子软,从没跟人起过争执,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只能低声乞求。“你们都吃得了鸡,会没有钱还?这老母鸡谁家不是留着下蛋用,我家都舍不得吃!”
钱氏阴阳怪气地挥舞着胳膊,将手里的鸡都快戳到阮娴额头上。“这是我家老三媳妇刚生了孩子……”而阮娴只得低下头,委屈地想要说明原因,钱氏却是不肯听,一口将其打断。“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还钱!我告诉你啊,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钱还了,这鸡就当是利息!”
眼见阮娴低声下气,急的脑门子出汗,宋老二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他大儿媳,不是做长辈的要难为你,实在是世道艰难,谁家都不好过。”
“你家要是真没钱还,就拿东西抵。”
“对,拿田抵!”
钱氏附和着宋叔公的话语。阮娴愣住了,犹豫了一会。宋家之前都是靠公爹办学堂过活,家中只有两亩良田,种的粮食也只够自家吃的,按市价最多能卖上四两银子,而欠宋老二家是六两银子。以往田中事多是老三宋青川在做,此时家中也没啥劳动力,算是荒废下来,虽然卖祖产容易遭村里人非议,倒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家里是有两亩良田,先抵给二老也行……”阮娴话还没说完,钱氏便立刻接口。“那可不够啊!两亩地抵不上两三银子,你家可欠了六两!”
“没田还有房子!拿房子抵债!”
围观吃瓜群众发出一片哇声,议论声纷起。“哟,没看出来啊,这两口子胃口这么大!”
“缺大德呀这是要!”“宋家把屋子卖了怎么得十几两银子呗,剩的钱再换个小点的屋子。”
“你看这架势,像要给人留卖屋子的时间吗?这明摆着是来抢!”
“害,人家里的事,咱也管不着……”这房子可值钱多了,虽然只是乡下茅草屋,可架不住宋家屋子多。当年二老建的时候是三间屋子住人,一间堂屋用来做学堂。后来孩子多了各自成家,又起了两间屋子。怎么着也得值个十五六两!宋老二朝围观的人一瞪眼,一点羞愧的样子都没有。“我婆娘说的在理!那地能值几个钱!不够还就拿房子抵!”
“叔公,您这是要我全家的命啊,算我求求您了……”阮娴简直要绝望,家中哪还有银钱,如今几口子勉强吃喝都愁,急着快要给人下跪。“呸,真不要脸!拿了人家屋子,让一家子往哪去住!”
“还是一个族谱上的亲戚呢,这种吃绝户的事也做得出!”
本来一直站在门口的张婶子忍不住开口骂道,她进到院子里去,走到阮娴面前扶了一把。“不就是二两银子嘛,这钱婶子家借给你!”
见张婶子握着自己的手,抚慰的拍了拍,阮娴眼眶一酸,当下便默默流出泪。宋绵竹心里也涌出些感动,她家被逼到这般地步,还愿意借钱的人,实属难得。钱氏开口大骂:“你个遭老婆子,那么爱多管闲事!”
宋老二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眼角扫了扫旁边,意有所指的开口。“你家有钱借,谁也管不着,就是不知道你家能有多少钱。”
顺着宋叔公的视线看过去,见一对眼熟的中年夫妻站在那儿,阮娴不由脸色大变。“五叔,你们也是来要账的?”
这对夫妻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亲戚,男人是自家公爹的堂弟,在家排行老五。宋青河赴考的时候曾找他家借过五两银子,对方手头也还算宽裕,彼此间关系还不错,当时只说等宋家手头宽裕了再还,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此时上门。宋五叔站出来,苦笑着应了一声。“侄媳妇,你看这事闹的。”
这六两加五两就是十一两,张婶子听到这个数也满脸为难,她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借出二两已经是咬着牙,再多可真是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