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的教主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即使他坐在那里，也可以看出他的个子很高。他的扫把眉下是突出的金鱼眼，高、耸的罗马鼻，薄薄的嘴、唇，两颊深陷。虽然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却既严肃又让人害怕。他把我带到一扇单向透视玻璃处，里面坐着一圈人，在讨论着什么，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旁边坐着的正是芥虫!我心里狂跳不止，不知道他要怎样。上次在芥虫家遇到的情况，让我只是猜想虫子可能打入了毒贩的内部，却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而且，从那之后，除了虫子一句简短的信息报平安，就再没有见过虫子，也没有联系过了。我低着头，教主隔着玻璃，指着虫子，说话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再好好看看。”
“不认识。”
“二妹，你说她是你大哥那位手下的旧情、人，怎么她却说不认识呢？”
教主阴沉的声音，“丫头，你不会说你没见过这位吧，我可听二妹说你们初次见面场面很不一般。”
他口中的“二妹”说的就是黑卷发女人。也确实，那样的场面叫谁都很难忘记。黑卷发女人狂笑不止:“哈哈，哎呦，这丫头眼睛都直了，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兴奋呐！”
“谁认识这对狗男女!”我知道瞒不过，只能续虫子当时撒的谎，当他的旧情、人，对他怨恨到不愿相认。“说谁狗男女呢！”
黑卷发女人对着我甩手就是一巴掌，又转向教主，“我看他们还旧情未了呢。”
“哦，是吗？”
教主抓过我，“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前男友的名字？啊，哈哈，失忆了?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他一挥手，他的手下抓着我就是来回两个嘴巴子。“他叫死狗，臭虫，垃圾!”我疼得眼泪崩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问我芥虫的事，那一定是怀疑芥虫，同时也说明虫子现在打入他们内部一定用了新的身份，我知道不能说，可也不能说不知道!“哈哈哈！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你知道的名字跟他现在用的这个不一样？啊？哈哈哈！哼！这个人果然是有问题的。”
遭了，我的出现落实了他们对虫子的怀疑，对不起虫子，都怪我，都怪我!“说，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你最好乖乖地招了，免得我们对你不客气——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
教主的手下叫嚣着。“我说了，他就是条臭虫，是堆垃圾，我不认识他，我这辈子都没认识过他，下辈子更不想再认识他……”“啪!”又是一记耳光把我扇倒在地，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嘴角渗出更多的血来。“还不说吗？”
教主手下扇我的人抓我起来，作势又要打我，教主一挥手示意他过去。他放下我，低头听教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开了，门外的人一进来就打招呼：“教主，我刚跟大哥商量完……”芥虫的声音停了下来，显然是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我，“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带了这个丫头来找我办事儿，可巧了，二妹说她是曾经背叛你的旧情、人，可是我问她认不认识你，她却连你的名字都忘了，我就替你教训了她一下。然后……”“哼，你这个贱女人，竟然说不认识我，我来让你好好想一想。”
虫子抓着我的双肩从地上把我拖起来，边说边扇了我一个耳光。“对嘛，然后得请你亲自教训她。”
我咬着牙不说话，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虫子的眼窝比以前深了许多，脸色发青，他瞪着我:“说!告诉他们你记得我名字!”我摇头擦了把鼻子里也开始不停地流出来的血:“你个臭狗屎王八蛋!我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你!”“说!说出来!我叫你说!”虫子近乎咆哮的声音，摇着我的肩膀，我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要我说出来，不让我再为了他挨打。“哎，对付女人没必要这样，我们换种方式，三弟，这娘们儿对你的胃口，对吧。”
教主的手下对另一个人说。那个被称作“三弟”的人听了，歪嘴笑着走近我:“兄弟们，这女人，今天，我们就好好地玩玩……”虫子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突，这群人要查实一个人那是分分钟的事，说了就意味着身份的暴露，不说就眼看着我吃亏。一群人有意无意地撕扯着我的衣服，推推搡搡，一会儿把我推向一个人怀里，一会儿又把我推到另一个人怀里……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住手!”一个女人推门进来，是妙青，“我家主人说了，她很不喜欢您这样对待她带过来的人。教主您不是说您底下的人有认识她的人想跟她叙叙旧吗？不过是想知道个名字，这么让我来帮一下教主。”
“你们都让开。”
教主听了，让一群人都退了下去。妙青走到我面前，只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些字，像念咒语一样，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挤出几个字:“刘春雷。”
“哗啦”一下，教主的手下把虫子围了起来。“教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哥可还等着我呢。”
虫子很镇定。“先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呵，教主，您跟我大哥是拜把子的兄弟，您还不知道我是谁吗？刘春雷那是我以前的名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您看，‘猛哥’，那以前也不叫张猛。”
“嗯！”
教主拍拍芥虫的肩膀，走到沙发上坐下，“会知道的。”
“教主，我家主人等的人到了，您要没什么事，我们带来的人我可要带走了。”
妙青说完，不等教主答话就把我带了出去。我走过芥虫身边的时候，怕得要命，他一个人留在这个虎狼之地，会怎样？尤其是我说了他的名字之后。鼻子和嘴角还在流着血，我以为我遇到个水鬼人生开了挂，结果，人生没开挂，我却要挂了!“尊主，人来了。”
妙青把我带到妘姬面前，她一松手，我就趴倒在地上，因为头晕站不住。这间屋子在底楼，很安静，灯光也不亮，我的血还在流，滴在身上，地板上。我本能地用手捏住了鼻子。“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哼，你不是一直不肯放弃末利那小鬼的精元吗？可是你看看他在做什么。”
妘姬说完，手轻轻一抚，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团火苗，火苗不热烈，火焰淡淡的薄薄的，那里面有人影在闪动。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宴会厅的一部分，男男女女穿着正式的服装聚集在那里，末利正挽着常盛蓉在跳舞。他终于还是带着常盛蓉来了广州。我想起那一夜，他环着我，在鱼儿伴舞的水晶舞池里跳华尔兹的情景。“以后想跳舞，只许在我面前跳。”
他这样命令我，这句话，言犹在耳，可如今，他自己却这样轻易地换了舞伴。他可能已经忘了还有个我。可是，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也忘了？他说他就是喜欢我喜欢他的钱，喜欢我的绅体，喜欢我跟他滚床单为他解毒，喜欢我的脚趾头……我是又被人抛弃了，就像当初费明生抛弃了我，背叛了我一样。乐伶说的没错，我就只会哭，一直到哭累了，睡着了。也不知道我在这房间的地板上昏睡了多久，有个人轻轻地推醒我。我一看，竟然是“大金表”陈风，我吓了一大跳，挣扎着爬起来往后退缩，我越退陈风就越跟进，我退到墙根无处可退，陈风却蹲到了我的面前，用手撩开我面前沾着血和泪、贴在脸上的头发丝。他的手碰到我还肿得老高的脸，疼得我喊出了声，浑身颤抖了一下。我别过脸去，不知道妘姬和妙青去了哪里，怎么会留我在这里。“嘘!别怕，我是春雷的朋友，他们让我守在这里看着你，我这就带你离开这儿。”
说完他就要过来拉我。“不!”这样的话鬼才相信!这个当众扯掉我浴巾羞辱我的流氓!谁知道会把我带去哪里？我爬起来，刚想跑，他却已经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快步走到门口。我听到正好有人从那儿经过的脚步声，正要呼救，陈风却也听到了，一把捂住我的嘴靠在门边的墙上。等那声音没有了，他才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小黄鸭，慢慢跑，大粪坑，小心了……”我吃惊地回头看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和虫子小时候的暗号?“现在你相信了吗？没时间解释了，再不走，等他们商量完事情就都要过来，就没机会了。”
我没了判断的依据，兴许他以前是芥虫的朋友，芥虫曾经跟他说过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可万一现在他又不是了呢？他看着我，急切询问的目光:“今晚他们有笔大买卖，我们的人已经从春雷那里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春雷现在处境很危险，他让我先带你出去，再想办法脱身。”
“快，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