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岔路就往右拐,有辆车停在那里,这是钥匙,一直往市区开,开远点,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去找你帮助你回去的。”
这样的安排似乎很周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虽然我还是不能相信他是芥虫的朋友,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能离开这个地方不如试一试,我伸手接过了他给我的钥匙。当我正准备逃离这个地方时,我又想起了芥虫,此刻,他在哪里呢?他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我放心不下,转身拉住陈风:“春雷他……”“春雷的处境确实危险,不过好在任务就要完成,他已经跟一号头目去了交易的码头,我们的人早在那里等着了,等他们查到春雷的真实身份……顺利的话,春雷应该已经归队了。放心吧,我会掩护他。”
“那……”我想问他怎么脱身,想起他对我做过的事又闭上了嘴。“嗯……之前,他们一直怀疑我跟春雷是一起的,拿你来试探我,为了保证今晚的最后一战……对不住了。”
我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来离开,很多时候不择手段的事不一定就是坏人干的。这是一条僻静的林荫大道,路又宽又长,深夜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路灯下跑着,跑着……很多年后,我依然能想起这条路,走完它似乎耗费了我一生的力量。当我终于大汗淋漓地跑到拐弯的地方,看到了陈风说的那辆车时,我感觉如同看见了很久没有见到的回家的门。可是,正当我准备开车的时候,另一辆车从相反的方向开过来停了下来。车上随即下来了三个人。末利,陆炯,连朋!我的心跳停顿了几秒,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我一咬牙,一脚油门冲进了死寂的夜。“姐姐!”
连朋眼尖看见了我,惊呼一声。这熟悉的声音在我心上一抽,短暂的迟疑后,我只当作没听见,加重了油门。不一会儿陆炯开着车就追上了我:“清平,停车!方清平!”
我毫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开着。我要离这里远远的,离他们远远的!“停车!”
末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我边上的副驾驶上,他命令我。呵,我真是幼稚,什么东西能阻挡一个鬼!我又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鬼!“我叫你停车!”
末利伸手过来,要把我拉开,我却死拽着不放,车子失了控,歪歪扭扭地撞向路边,我惊呼一声闭上了眼——车子却稳稳地停在末利手中——我看着趴在前车厢盖上的末利,惊魂未定,他也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坚决。哼,这算什么,大不了我车不要了!我下了车大踏步地走开。已经追上来的陆炯和连朋也下了车。看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唉!姐姐说过,英雄救美最关键的就是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末叔你迟到太久了,难怪……”“唔……”末利早已抓住我,一把抱住我,死死地封住了我的唇。我的脸还肿着,我的嘴、唇也破了,你,你就不能轻点吗?很久很久,我才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给我抹去眼泪,抚摸着我受伤的脸颊。“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对不起,对不起……”末利把痛哭的我揉进怀里。我把从大楼前被带走之后所受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好了,好了,出来就好!”
陆炯上来安慰我,“你不知道末利这些天因为你胸口都快疼裂了。没有保护好你是违反契约的。又是契约。这个陆炯,哪壶不开提哪壶,末利知道我之前生他的气就是因为我觉得他对我只按契约来,不是我希望的那种真心,他瞪了陆炯一眼:“没有契约我也会来的,走吧!”
“想走?这是我带来的人!”
我们寻声回头,是妘姬!末利二话不说,一挥手就扫了过去,妘姬向后闪开飘落下来站定。“哼!带走我的女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末利手中显出一把长长的利剑,他把我轻轻推向陆炯,持剑站在妘姬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用剑,怎么水鬼们不与时俱进,还用这么传统的武器?那剑修长光洁,寒气逼人,剑身上仿佛有水波动荡,仿佛有蛟龙缠斗。妘姬的缎带朝我飞来,末利举剑就刺,那缎带撕拉一声裂开复又合上将剑身裹了起来。末利用力一抽,一声巨响,仿佛天空破了一道口子,缎带碎成无数碎片瞬间化成灰烬。妘姬收起残破的武器,一挥手,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一把如鲜血浇筑而成的粗剑握在手中。她的绅体飘起来,整个上空都是她火红的气势。他们两个,一个在上,杀气腾腾,犹如灼灼烈火,一个在下,幽冷不惊,却寒射牛斗。两剑相交,剑光一红一蓝,一热一冷,如火蛇与霜龙咆哮。这交缠争斗的气势拔地而起,蔓延到无尽的天地之中。两相争斗,双剑胶着。末利见到妘姬时怒长的头发飘起,虽然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但我却依然能感觉到他凌冽的杀气。妘姬轻盈转身侧首望着末利,那看似轻柔摆动的衣裙,却连裙角都藏着张狂的气势。他们抵剑相视,一切在汹涌的气焰中沉寂下来。“姑姑,私盗水精球,放走精元已经是大罪了,你为何还要与末利为难?”
陆炯见他们二人持剑相向,大喊起来。“哼,没错,水精球是我拿走的,可你们不是都已经取回去了吗?我放走精元也是为了宿主,这有什么错?”
说完她手下一使劲,与末利弹开,站在一旁。“你放走精元,让宿主的灵魂与亡者永世纠缠不得安宁,末利用囚杖度亡者帮他们重新投胎做人,你却百般阻挠,还说你没错吗?姑姑,不要再与我们作对了,等我们度完这些水鬼,让他们早日投胎,天帝也不会怪罪,否则你就会万劫不复的。”
陆炯苦口婆心地劝解。“早日投胎?哼,忘却了今生,来生又有何意义?若宿主早忘了亡者,他们也不会失魂落魄。亡者的三魂七魄干净地归于水精球,肉身形体也早已过了忘川水投胎去了,又怎会在水牢里受十煎十熬的苦。既然宿主不愿忘记亡者,我就成全他们,这有什么错?难道像河神那老东西见一个害一个,害一个忘一个才是对的吗?”
“姑姑——”陆炯眼里满是无奈和哀求,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恳求的眼神。“陆炯,不用在这里跟她废话,水鬼的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末利冷冷的,“不想我熄灭你的炙蛇剑,破了你的虚形,让你只剩一个头颅的话,你就赶快离开!”
“哈哈哈!我的虚形,我的虚形,我的虚形是谁害的,谁!”
妘姬突然就狂笑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谁?谁!你给我出来,你躲到你的府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出来!啊!你在哪里?啊——”“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走,让她在哪儿发会儿疯去。”
末利飞身下来,馋着我,见我直眉瞪眼的样子,“不用理她,现在跟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这女人疯了好久了。”
坐上车,我的心里依然不能平静,回头看那远去的红光,想起我附身在妘姬绅体里时的种种:“陆炯,我,我知道妘姬前生其实是个很美的大家闺秀,是河神害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知道妘姬与河神的冤仇?”
“嗯,妘姬作法让我附身在她前世的绅体里,我只知道是河神勾、引妘姬……”说到勾、引这个词,我下意识地看看连朋,连朋撇撇嘴,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又继续说道,“然后又破坏了她的新婚之夜,之后就不知道了。”
“她居然对你用妖法!哼!”
末利的头发又飘起来。我忙低头拉过他的手:“谁让你不早点来救我……”愧疚抵过了愤怒,末利听了,低下了头,一把把我揽到怀里。“唉!”
陆炯叹了口气,“河神暴虐,又贪恋妘姬美色,怎肯放手,他以全村人为要挟,逼妘姬不能与顾公子同床,供他一人独享,妘姬每日除了在夫家等他随时驾临,哪里也不能去,就是能去也不敢去,外头的风言风语哪是一个姑娘家能承受得了的。谁又会感激她一个姑娘其实是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全村人。顾公子娶了这样的妻子却无力改变任何事,终日忧愁,没过两年就死了。顾家就这一根独苗,他母亲咽不下这口气,一把火烧了宅子,可怜全家,活下来的没几个人。”
“这河神逼死人命难道就没人管?”
“哼,自古以来,官逼民反都是造反的有罪,还不是一个道理。”
“那妘姬呢?”
“妘姬就更是可怜,她早已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只一心等死,火来了不逃也不灭,只在屋里待着。后来村里灭了火,找到她的那间屋子时,里面已经烧成了灰烬,她……她的身子烧没了,只剩下趴在石臼里的头,因为里面有水,留了下来。”
“啊!”
我惊呆了,难以想象这样的画面,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