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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 1)

两人一进一退竟然绕了老大一圈又转了回来,马先却停下脚步不再追赶。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于夜色之中时隐时现,衣袂之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可人却已经没了踪迹。马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听对方声音徐徐从身后屋顶传来竟无半点喘息:“你跟踪贺谨,和那几个贼子交手四次,其中有个会暗器的,为何被你轻轻一拍就死了呢?你能隔空发力不成?”

马先心里一震,见鬼似的盯着屋檐上的身影,心里突突乱跳,隐约的想到一件事……“最险的一次,六人围攻让你身负重伤,为何擒拿你的时候,好巧不巧就跌倒了两个,反倒让你逃了?”

马先陡然心里一个闪念,回想老者的身形武功,他不由得抽了口凉气:“你……”“再比如——”对方语气依然平淡,看了钱日生一眼,嘴里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震得钱日生腿肚子一软,竟然踉跄了一步!“那假郡守派了两个人盯你们,为何至今都少了一个叫老九的?”

又是一语惊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马先这回心头敞亮,不由得对来人产生了一丝惊惧。那人忽地悄然落地,站在屋檐下:“西昌投诚官员之死和贺谨之死,如今已经栽在了你身上。你的家人眼下已经被大雍朝廷软禁在家,江湖上有人四下‘花红’、‘镖令’悬赏你们二人的人头,海昌郡的夹蜂道也有人暗中盯梢。”

钱日生惊惧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们赶紧逃!”

“各路人马都要拿你们,”那人拖了个长音,手指指向地上的尸体:“天罗地网你们往哪里跑去?”

钱日生听着对方的腔调,越来越笃定对方的身份,情不自禁的冒了一句:“老杨头?”

马先一听豁然睁目,只见对方嘿嘿干笑着终于将笠帽摘了下来,一张沧桑的老脸皱纹渔网似的层层叠叠,果然是郡府衙门里终日沉默寡言的那个车夫!“我道是谁,你藏的够深呐!”

马先似笑非笑的说道,手上刀却握的紧紧的:“依杨爷看,兄弟我只好坐以待毙了?”

老杨头掏出烟感噙在嘴里,就着地上还在噗噗闪耀的火把将烟点燃了,一股浓烟从鼻腔喷涌而出,将面庞隐藏在烟雾缭绕之中。马先表面平静依然,心中却翻江倒海,万没想到对方将自己的根底摸得这么透,密参院是大雍的谍报专司,所有的官差名姓都是机密存档,此刻从这个佳梦关的府衙车夫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简直让他匪夷所思!更可怖的是对方竟然将自己暗藏心底的所思所想以及自己尚未知晓的家人状况都一一说明,马先一刹时竟然有些恍惚,手中紧握着的刀也微微松了。烟锅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便黯淡了下去,老杨头的话语随着喷涌出来的烟雾显得更加神秘:“要我说如今能帮你的,只有我们了。”

马先重复道:“我们?”

老杨头抬头看着天边的冷月,侧脸清亮的仿佛镀了一层银:“东家对你们在佳梦关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在西昌等你们。”

钱日生心念一动:西昌。他不禁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银票,倒的确是个好去处。……第二日大早,钱日生被一阵喧哗吵醒,他眯开眼看见旁边床上的马先也一脸疑问的刚刚起身。两人打开门,一下子都怔住了。只见伙计正满头大汗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商客,不大的院落装货的麻袋箱笼堆得比墙头还高。那伙计一看马先和钱日生,立刻堆上笑脸说道:“二位爷醒了?赶紧来口汤汤水水的暖暖胃?”

钱日生也不答话和马先梦游似的穿堂而出,此时天光大亮,刺得二人都下意识的扭头避开,只见车马喧嚣,熙熙攘攘,叫卖的、吆喝的、说笑争吵的混杂着铁匠铺打铁的脆响,吵闹中带着一种特别的诡异。“二位想好了?”

老杨头坐在一旁慵懒的晒着太阳,见着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钱日生看着炊烟缭绕的市镇,昨晚已经暗中下了决心,于是低声说道:“杨伯,我跟你去西昌。”

老杨头目光转向马先:“马老弟呢?”

他见马先有些犹豫便补了一句:“当然你非要回去我自然不会拦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嘛。”

马先眉梢微微颤动了几下,眼下回去死路一条,通敌的罪名坐实了反倒害了家人,他一夜也仔细揣摩当下的困境,西昌对他来说也的确是个权宜之计,因为贺谨曾任西昌使臣,和密参院首座是有专道传送情报的……他吁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双手一摊:“看来也只能跟着杨爷混咯。”

“这就对了,”老杨头满意的磕了磕烟锅里的灰:“有东家在,定会保你们周全。”

他站起身来将烟感插在身后,左右扫了一眼猛地咳嗽了一声,街市上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垂手肃立,钱日生和马先看的头晕目眩,但见朝阳炫灿,云飞浪卷,镇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唯有酒旗飘荡,绿树婆娑,老杨头在屋檐下如同沙场点兵的将军,哪里还有半分郡府衙门车夫的谦恭模样!钱日生好似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耳边老杨头一声令下:“收拾一下,出发!”

二人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之中一路过城翻关,再无险阻,但是马先却更加的神色不宁,钱日生偷偷睨了一眼,马先来自一个叫密参院的地方,听名字似乎是个衙门部司,至于来和贺谨交接什么秘密他倒是无从知晓,但是肯定非同一般!钱日生看着远处山峦起伏,白云如浪,顿觉天高地阔,再非佳梦关可比。他贪婪的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闭眼祷告:从此以后,我重新活过!“前面不远就是西昌地界了!过了奔石岭往西,路就好走了。”

老杨头遥指西边的远山,语气也变得轻松多了,随即又给他们一人又“换”了一份公验文牒。钱日生留意一看,文牒上姓甚名谁,来自那里,甚至还有保人名姓,堪和钤印应有尽有,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只见户籍上写的竟是梁京。梁朝早已没落,几十年来诸侯并起,混战多年,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都城梁京,列国纷争多年,可诸侯谁都不敢僭越这个“京”字。“杨爷一把年纪了还在外头动刀子?”

“杨爷,你杀过不少人吧?”

“我爹说了,一个人刚开始杀人会做噩梦,杀的人越多就变得越邪乎,人一邪乎,就喜欢做善事。”

一路上马先几次拐弯抹角的想要探出点口风,可老杨头总是闭口不提东家的事情,更让两人浮想联翩。他们在水杨城稍作休整,渡过饮马河后直入西昌边镇青石岭,老杨头却不停留,反而继续西行,过松江郡再往北行这才说道:“尾巴甩掉了。”

他们又走了两日至邯口道折而向东,终于进了西昌的重镇——樊阳。此时天将黄昏,霞光渲染,远山粉黛,正是华灯初上,酒色迷人之时。蜿蜒的秦河水映着夕阳和络绎不绝的人影,荡漾着两岸边酒肆饭庄的画栋雕梁。钱日生倚着游船上的窗棱,一阵的乱瞧,只见十里繁华、悬灯结彩,人声鼎沸之中,笙箫琴瑟,柔音浅唱。马先眯着眼盯着不远处花船上彩衣粉黛的女郎们,馋的两眼直喷火苗子,他狠狠的嗅了口气,仿佛无限回味似的才慢慢呼出:“真香啊。”

老杨头瞳仁映着荡漾的河水:“怎么样,比你们那佳梦关可热闹多了吧。”

他惬意的嘬了口烟,徐徐吐出:“天下巨商聚樊阳,你看看这附近的粮号、钱庄、布庄、当铺、棋馆、书社……一家靠着一家,哪家不旺?”

钱日生意犹未尽的扭过头问道:“杨伯,这就是西昌都城?”

他眼睛四处张望着,偷偷寻找着“隆盛钱庄”的招牌。“昌都就更繁华了,”老杨头说道:“西昌地处西陲,常年和胡人来往,所以天下名马出西昌,西昌铁骑也是天下闻名。这些年诸侯休战,和中原的贸易也愈加频繁,但是要说聚财,反倒是大雍地势更好。”

马先插了一句:“大雍可没有这等繁华。”

他无比羡艳的看着两岸栉次鳞比的商铺,不由得赞叹:“老爷子能把我们这样的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带到西昌腹地,想必东家在西昌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老杨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可不敢说,天下列国,除了纵横四君子,谁敢说自己‘只手遮天’?”

钱日生听到四君子的称呼,觉得有些印象,努力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师父说起师兄时曾提过一嘴,说师兄学成后就去投奔了一个公子,成为门客。列国名门养士成风,以示显赫,其中以四君子为最。但凡人有一技之长,不问出身,都能投身效命。有的门客凭借卓越才能,颇受赏识,出必舆、衣必锦、宴必伎,排场不亚于郡县官员。马先也仰头想了想说道:“四君子我听说过,据说在各国商政两界乃至江湖道上,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其中北齐的秋野君最为盛名,号称‘门下三千客,霜寒十九州’。”

钱日生虽然没有听的明白,却也觉得十分威武,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是很有钱吗?”

老杨头呵呵笑着解释:“因为秋野君门下有三千门客,银子多的堆积如山,一眼看去灿若霜寒,一年的进项能顶的上十九个州府的税银!”

钱日生半张着嘴,仿佛真的有一座硕大的银山堆在眼前:“十九州,海昌郡也就十七个州府啊!大雍一共才四个郡。”

自己学徒的时候对钱财还没开窍,他在佳梦关当仵作,每月一百二十文工食银,紧紧巴巴的也过惯了。这回初入大国都城,满眼繁花锦绣,莺歌燕舞,随便吃顿饭的花销,都顶自己大半个月的进项,哪能想象得到世间有人能富到这个地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胸前,一万两的银票拱的他心头一热。“那咱们东家呢?”

老杨头沉吟了一会儿悠然说道:“咱们东家虽有不及,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只不过声名不显罢了。”

钱日生看了一眼老杨头,想着世间的确有这样的人,看似普通至极,其实深不可测。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多嘴又问了一句:“那东家和他们比,究竟谁厉害?”

老杨头歪了他一眼,反问钱日生:“那我和你比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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