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板子打完。
司徒深深的兰花指已经翘不起来了。
惨叫声却是不曾停歇。
曲折回旋,余音绕梁。
“公主殿下,我知道错了。”他的哭声震天响,时而急促、时而缓和,此起彼伏,夹杂着太多的不甘和屈辱。
言简意赅一个字。
惨!
甭管多么桀骜不驯的人,也熬不过强权的压迫。
萧暮秋深感惋惜。
温灵蕴真的就网开一面,抬手叫了停,吩咐小太监把司徒深深抬回偏室。
一番折腾,大家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天。
屏风还是那个屏风。
许是萧暮秋的心境有了变化,总觉这副屏风上的“日出东方”黯淡了许多。
司徒深深就趴在被他掀翻的矮桌边,一地狼藉尚未来得及收拾。
纸、墨、笔砚零落着各处,间有推演所用的龟骨、星盘等物。
萧暮秋出于好奇,弯下腰捡了几张宣纸在手,每一张都细细麻麻的写着些东西。
字体过于潦草,跟鸡爪子似的,多看两眼都头疼。
于是笃定司徒深深所言不假。
再结合他一早去了太清观面见师尊,以及刚刚疯疯癫癫的样子,猜测他兴许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萧暮秋心脏一紧。
她隐约感觉……或许和陛下魂附花魁有关?
然后,便听司徒深深请求温灵蕴秉退左右。
这一下,萧暮秋连呼吸都在发紧。
待到偏室内只留下他们三人时,司徒深深才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从萧暮秋的手里拿过这一张张宣纸。
用苍白的唇道:“这月初五,下官夜观天象,竟见七星连珠。”
七星连珠?
萧暮秋眼眸倏然一顿。
司徒深深:“水、金、火、木、土、月亮、太阳又称七曜。
七星连珠,便是七曜连成一线,乃是十分罕见的天象,每五百年一次,它出现的时候,总会伴随许多离奇的事……
人可死而复生、国可顷刻颠覆、沧海可在一夕间变做桑田。”
萧暮秋:“我也曾在一本天文杂谈中看到过,本以为是解闷儿的奇事,不想居然是真的。”
司徒深深:“我师从道门,自幼学习推演之法,不敢称窥尽天机,却也甚有心得。上一次七星连珠还是在前朝的绝帝时。”
“绝帝?”迟迟不语的温灵蕴终是开了口。
“正是。”
这人可不是个好东西,他的名字一出,等同于骂了人祖宗十八代。
据记载,前朝大燕国一共历经十位帝王。
绝帝是最后一位,乃亡国之君。
他本是不得宠的嫔妃所出,一心与太子争皇位,喜欢走那歪门邪道。
某日,他以助老皇帝延年益寿为名,引荐一位邪道入宫,建炉炼丹。
不久老皇帝心智大乱,改立绝帝为皇。
老皇帝驾崩后,绝帝登基,流放了太子两千里,纳太子良娣入后宫,封妍妃,位列四妃之一。
太子命薄,死于流放途中。
妍妃痴情,立下誓言为太子报仇,于后宫中步步为营,杀害绝帝数名皇子。
更是散播绝帝谋朝篡位的流言。
流言如野草般疯长,百姓皆道他弑君弑兄,老天爷震怒,判下天罚,令他断子绝孙。
皇子是一个王朝的根基。
根基不稳,必有谋逆。
何况绝帝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昔日受过太子恩惠的忠勇之士组织义兵。百姓亦是揭竿而起。
由此拉开了长达百年的割据混战。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大昱朝的高祖皇帝于乱世中大杀四方,结束了漫长的混乱,建立昱朝。
有人曾言,红颜祸水,绝帝是死在妍妃这一女人手上的。
也有人为妍妃鸣不平,赞她忠贞,骂绝帝自作孽不可活。
更有野史道,绝帝其实不爱江山爱美人,年少时对妍妃惊鸿一瞥,自此日夜都魂牵梦绕。
他争夺帝位,不过是为了夺下妍妃。
是是非非,剪不断理还乱。
“距离七星连珠已有十日,你为何迟迟未报?”温灵蕴语有不满。
司徒深深摊摊手:“因为不解!七星连珠每五百年才出现一次,这回却足足提前了一百年。”
萧暮秋状似开朗道:“天地浩瀚,天象岂是我等凡人能够窥破的,大人过于忧心了吧。”
“二驸马此言差矣,一切天象皆是天意的显现,我资质有限,实在窥不清这次天意到底是什么,所以才反复推演。”
萧暮秋:“那你师尊是如何说的?”
“师尊闭关多年,但奈不住我的再三恳求。他劝我少些痴性,提点我天机不可泄露,若执意去窥探真相,恐有反噬。”
司徒深深眼尾的细纹略有惆怅,顿了顿道:“不过在我离开道观前,师尊送了我两个字……紫微。”
萧暮秋的眸心一下亮起。
紫微,斗数之主。
古称帝星。
这不就是指的皇帝老丈人吗!
难道太清观的这位师尊,已经知晓陛下出事了?
萧暮秋不敢表露心思,怕温灵蕴因此事百虑攒心,又道:“天象也好,天意也罢,信则有不信则无。”
司徒深深不依道:“二驸马不可妄言!”
“假若七星连珠的传言四起,怕是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太平盛世恐有祸端,大人还是把它烂在肚子里的好。”
司徒深深眉目松动,领悟了。
羞愧道:“多谢二驸马提点,是我愚钝了。”
他哪里是愚钝?
是活的太避世,性子单纯,懒得去揣摩人心,自然对话语间的弦外之音有所迟钝。
这等纯良的心性太难得,反倒令人羡慕。
萧暮秋又向温灵蕴道:“公主也不必太执着。”
温灵蕴:“可是——”
“微臣陪你回去吧。”
温灵蕴摇了摇头,温凉的指尖点在她额头正中:“你总是这般,说好听点是旷达,说的难点是吊儿郎当。”
“随性而活才是真嘛。”
萧暮秋与司徒深深话别,扶着温灵蕴出了屏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夏叶跑一趟太医署,请名医官来为司徒深深治一治屁股。
司徒深深特别激动。
“别!我才不让那帮臭男人看我的屁股!”
萧暮秋:“……”
温灵蕴挽住她胳膊,迟疑道:“司徒大人好像对自己的性别有些……误会……”
萧暮秋叹息一声:“随他去吧。”
反正他都自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