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寻微微一笑,然后认真的摇摇头。
“有你这句话已经死而无憾了。”
何须猛的又干了一碗酒,没有插嘴,只是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徐宁安赤红着眼,努力的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来。
“你是眼瞎吗,这分明就是冲我而来的。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偷梁换柱换出去。”
顾寻向后挪了挪屁股,背靠着墙壁,看向从牢房外射进来的一束光,眼睛里有了几分光彩。
就像方玄舟的说的,徐宁安拿他当兄弟,他不能不拿徐宁安当兄弟。
徐宁安愿意为他犯天下之大不韪,他为徐宁安送上一条命又如何。
士为知己者死,徐宁安信他不是有意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便足以。
何况背负着这么多条命,他死的不冤。
“若是余下一生都在自责与愧疚中度过,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已经做错了,就不能一错再错。”
何须放下酒碗,许久后才说道:
“你真的想死?”
顾寻说道:
“不是想死,是该死。”
就这一瞬间,顾寻对待生死似乎变得无比通透,内心的自我责罚已经将自己埋葬。
死则死已,活着作甚,苟且偷生?
已经做不成好官了,那便留着读书人最后一点尊严,体面的死去,何必去苟且偷生呢?
何须不在说话,而是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顾寻看向徐宁安,徐宁安低着头不敢正视顾寻,他害怕从顾寻的眼睛里看到死志。
“安子,你送我最后一程,可以不。”
徐宁安没有敢点头,也没有敢抬起头,亲手送走自己的兄弟,他做不到。
“怎么,你想让我白死?死在你的手里,我的死才最值得。以我的死来结束楚地官场的黑暗,值得。”
“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外面已经坊间都是关于我和你关系的流言吧?”
“你不杀我,何以服众,何以平民怨?”
“我是你徐宁安的兄弟,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你这个将来最大离皇帝的一举一动,我的生死关乎着楚地的是否会乱。”
徐宁安艰难抬起头,看着顾寻坚定的目光:“我会让算计你的人负出代价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一口饮尽杯中酒,徐宁安起身离开,没有任何的言语,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而后他径直来到方玄舟的之处,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齐王府还是建王府?”
徐宁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方玄舟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既然徐宁安这么问,他心里一定是做出了选择。
“是齐王府。”
徐宁安轻皱眉头,既然是齐王府,那必然与首辅魏正清脱不了关系了。
朝堂,一步三算,徐宁安已经想到许多东西了,看来魏正清是在给自己徒弟铺路了。
“看来首辅大人送你这份大礼不薄呀,方大人的老师是在用命给你铺路了。”
“以我手刃顾寻为开端,你方玄舟接来整顿楚地官场,既得良臣之名,又得楚民之心。”
方玄舟难得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徐宁安能从各种厉害关系中,抽丝剥茧看到这一步,已经有半分帝王之姿。
“殿下能看到这一不步,这一盘棋已经有五分作用了。”
“你放心,无论这其中有多少算计,我方玄舟始终站在天下百姓的一边。”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徐宁安,他方玄舟与他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可以放心用他方玄舟。
“不管你方玄舟从何种角度出发,至少这件事让我很失望。”
方玄舟从容不迫,依旧带着笑意,要知道平时方玄舟是极其严肃的。
“让你一个人失望,总比让天下百姓失望好,大离山河依旧风雨飘摇,经不起天下百姓的几次失望。”
徐宁安被方玄舟怼的无言以对,不知道如何作答。
原本是想着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让自己无地自容。
换位思考,站在方玄舟的角度来看,只要山河无恙,多一些算计又如何。
虽然这一场局,方玄舟也是被动入局,确实是魏正清在背后为方玄舟特意谋划。
这一场局算是为将来方玄舟接替首辅之位赠给的敲门砖。有了这块敲门砖,将来方玄舟接替首辅之位更加的顺风顺水。
方玄舟还未出京城,魏正清便已经给他谋划好了一切,当然他也为自己谋划好了一切。
看着徐宁安离去的背影,方玄舟恢复严肃,站在门口,对着徐宁安的背影说道:
“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很多自己拥有的,得到许多自己不想拥有的。”
“你爹就是太过重情,你爷爷不想让你步你爹的后尘。”
一盘棋怎么可能只有一人落子呢?这其中何尝不有皇上与苏仪的影子呢?
徐宁安气冲冲而来,又泄气而归,自然也是看透了其中些许门道,所以只能咽下其中怒火。
今夜难得没有下雨,徐宁安与何须坐在房顶,天上的月光皎白如银辉,给山河披上朦胧。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三人就这般坐于房顶,饮酒畅谈未来。”
“你说你就像做闲散王爷,每天吃吃喝喝,溜溜美人。”
“顾寻说他想从小官一步一步做起,将来做个人人敬仰的大官。”
“我呢,就像当你姐夫,与你姐做那闲云野鹤。”
何须叹了一口气,似乎曾经说的,一人都没有做到。
“你做不成闲散王爷,顾寻做不了好官,我也有了喜欢的人,似乎什么都变了。”
徐宁安看着天上的圆月,似乎回忆起了曾经美好的日子,那时候三人在京城逍遥快活,好不自在。
原本想着以后会更好,谁曾想在相逢之时,已经是生死别离,要亲手将自己的兄弟送上断头台。
“年年月相似,年年人不同。似乎什么都变了。”
“老何,你说我是对是错。”
何须用力拍了拍徐宁安的肩头,他知道徐宁安比谁都痛苦,比谁都要难以抉择。
“你也看到了,老顾已经满眼死志,成全他吧。”
“只是苦了你。”
徐宁安带着哭腔道:
“难道我要踩着兄弟的血铺成的路去成长吗?”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