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留步,奴才需得去通传一声。”王谦手上臂弯上靠着拂尘,假惺惺的对她奉承却又不见行动。
“陛下还未起身?”谢兰致笑眯眯的叉手致礼。心想,平日里不见得要通传,难怪在殿外候着,像是专门在这儿等着。
王谦抻着细脖子,说:“是太子殿下正在里头与陛下议事,往后兴许就不用劳烦谢大人来侍候陛下批阅奏折了。”
“哦?原来是这样,太子殿下虚心受教乃是好事。”接着眼眸四下一转,“最近怎么不见闫公公?他可是出了名的口吐莲花,每回总爱听他多说几句,能叫人心里舒坦。”
“闫公公......身体抱恙,陛下特许他休养在宫中,不必再操劳。”王谦语气骤然冰冷,太阳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若是王谦能面色和善些,倒是与晏汝错有些相像呢,颇有冰肌玉骨之感。
“如此真是可惜了了,那日后这悉心照料陛下的重担,王公公可要担好,万不能同闫公公似的操劳过甚,以致身体抱恙,否则陛下身边真是再难有玲珑心思的人了。”谢兰致虽是女儿身,但好在身段高挑,能与王谦平视。
王谦甩着拂尘换到了另一条手臂上,浅笑出声,“陛下身边有谢大人一人,便可抵过千万心思玲珑的人了。”
“王公公如此会说笑,难怪陛下近来心情愉悦。”
“哈哈哈哈哈,陛下心情愉悦是因着太子殿下勤勉聪慧,哪儿是奴才的功劳啊,谢大人稍后,去通传一声。”
果真是故意等着与她说这么两句话,打从上回他说要警告自己莫要忘记效忠的是陛下后,便一直心存疑影,他朝夕于陛下身边,日日说上两句话也不是没可能,极有可能就是王谦在中间挑拨,引陛下疑心。
谢兰致进去时,正听见祁蕴在说虞家的事,俩人面对面盘腿坐于矮桌前,黄花梨的桌面上已然留下了一小圈水印,看来这茶杯不曾挪动过。
祁蕴见她来,匆匆一眼后便不再多说,只是又转而去看了一眼冰鉴。
倒是皇上乐得见她,“兰致回回都是半分不落的到御书房,正好你来也能出出主意,坐吧。”
谢兰致行礼后端正坐下,祁蕴便将一本还未朱批的奏折递给她。
“事关虞家,已经不少大臣参奏上案了,这是吏部尚书祝苍梧的折子,他所参最为详尽。”祁蕴本想拿着茶壶给谢兰致来一杯,但眼前明黄一晃,便及时将茶壶伸到皇上面前。
奏折中陈列密密麻麻,谢兰致一眼过去拣着关键的字眼读,“兵部侍郎虞枫......强行逼迫多位良家子为妾,多次大闹雀廊致使各国使臣无辜遭受牵连,私自在城中开设地下赌坊交易人肉生意......”
“怎么不念了?”
“种种行径骇人听闻,难免污浊皇上和太子的耳朵。”谢兰致不想虞枫此人骄纵如此,只是这样隐蔽的生意买卖,舅舅刚来盛京又怎会知道呢。
“父皇,虞枫所作之事罄竹难书,官员们能有所知晓,必是百姓间耳口相传。”祁蕴拿过奏折奉于皇上。
谢兰致听他的声音总是那样清冷醇厚不失力度,不禁侧目去看。
暗红的水纹衣袍显得肤色透白,后背如白杨树一样挺拔,此时冷着脸,垂着眸才更有太子的威严之感,平日的笑意浓浓仅是作为祁蕴才有的。
可惜是少见了。
正好祁蕴转过头来,嘴角悄悄有了弧度,问她道:“谢大人觉得怎样处置才好呢?”
谢兰致看了皇上一眼,叉手道:“事关虞家,必定牵涉皇后和虞相,微臣但凭皇上决断。”
皇上噗嗤笑出了声,“你呀你,明明心里最有主意,却总是将这些个棘手事儿推给朕决断,此处没有旁人,多狠的法子朕与太子都听得。”
“微臣不过是熟知大岐律法,律法之下无人幸免,就算那虞枫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姑母是当今皇后,也不能纵他在天朝盛京为非作歹,日后若遭百姓非议不满,便再难收场,还不如趁现在初见苗头便清理的一干二净才好,也当是杀鸡儆猴。”谢兰致见皇上面无异色,才装作为难道:“只是不知虞相和皇后能否行此大义灭亲之举。”
“若是按大岐律法,虞枫死罪难逃,另还需查抄家产,缴纳银钱万贯。”祁蕴紧随其后,不容皇上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但皇上并未当下决断,只是趑趄不前思虑良多,“非要如此,还需铁证如山。”
“若是皇上有意整顿,微臣愿同裴柏一并搜证。”
“裴柏?裴老的公子......为何是他?他可是礼部侍郎,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也都能助你。”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与裴柏自幼便是同窗,他可比微臣活泛眼尖的多,在哪儿都能吃得开。”而且谢兰致也不想他整天在礼部没什么事儿做,闲了便四处去玩没个安分。
皇上听着听着忽然间双眼无神,应当是困了,招招手打发他们,“行,交于你们去做,朕只看结果,没有别的事便退下吧。”
谢兰致将一沓奏折拿上,俩人悄悄退出御书房,随即王谦擦肩而进。
御书房旁便是大兴宫,祁蕴默然从她手中接过一沓奏折递给身后的了枝,又对谢兰致说道:“大兴宫里最近有位做鱼生的厨子,还有蜜冰沙、桂花醪糟都不错。”
“大兴宫原就为着吃席而建,都挑了御膳房的好手过去,只是这些冰的吃食也开始涉猎了?”谢兰致已经顺着祁蕴的步伐往大兴宫走了。
“嗯,今年颁冰后,还剩余许多,便临时在大兴宫搭建了冰窖存放,用来做这这些正好,皇后颇为喜爱。”
谢兰致点点头,从了枝手中拿了本奏折打开看,好在是走到了长廊下,阳光没那么刺眼。
但祁蕴还是抽走了,又放回了枝手中,眼神示意他离远些,“伤眼。”说完似乎欲言又止。
“殿下有事同我说?”祁蕴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灼热,不悦问道:“为何要与裴柏一起?”
谢兰致想着方才不是在皇上跟前说了嘛,便简单两句回应着他,“裴柏聪明,可担此事。”
祁蕴眉间一跳,“我还以为你会找我一起。”
谢兰致稍微迟钝片刻,面上为难道:“此番想要查清少不了得便装出入不洁之地,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而且殿下为东安门一事已经殚精竭虑数日未出,怎好再让殿下平添烦恼呢?”
听她说不洁之地,祁蕴停下脚步,“你打算去那个地下赌坊?”
“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兰致势在必得,拉不下虞家,也要断其羽翼。
祁蕴突然有些微怒,遏制不住的神色狠厉叮嘱她,“别总意气用事,你知道那赌坊做的是人肉生意吗?里头的赌徒吃人不吐骨头,你去了有什么用?”
谢兰致是吃软不吃硬的,莫名其妙被指责,虽面上安然无恙,但言语间已经发生变化,“我何时意气用事了?怀澄武艺高强,能保护我,殿下未免将人想的太愚蠢了,还是殿下觉得我一事无成,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不是,你.......与裴柏根本都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祁蕴意识到方才态度不好,想极力解释清楚。
但谢兰致嘴快,性子也倔,此刻还能好声好气的对他说着话,“我知道了,太子殿下是嫌微臣找了旁人,将太子殿下的功劳抢走了?那倒大可不必,微臣一定将所搜证据都给太子殿下,由殿下转交皇上。”
说罢,一把抢过了枝手中的奏折愤然离去。
留祁蕴愣在原地,“明明就是为她好的...还生这样大的气。”
“恕属下多嘴,谢大人是姑娘家,平时殿下对我们凶些也无妨,可也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对谢大人,少不了要硬碰硬的。”了枝实属无奈,殿下连关心人都说成了责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