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谢兰致和祁蕴发生龃龉后,她便整日整日的待在内阁院里,就算裴柏和季云庭去,也没功夫聊上几句。
裴柏第一眼见她桌上那高高摞起的案牍就头热,“兰致,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竟能拖欠这么多公务。”
“这是今天刚送来的。”谢兰致甚至来不及抬眼看他,就又有臣工端着沉甸甸的文书过来。
“大人,方才从鸿雁十四州所呈来有关赋税增加的详细事宜。”
谢兰致翻开一本,皱眉道:“增加赋税?鸿雁十四州因干旱每况愈下,此时最是应当调养生息。”
“是如此,可听说西域诸国最近频频异动,鸿雁十四州乃是西域与大岐的交界处,万一西域小国骚扰,起码鸿雁十四州各城殷实,也能为朝廷省下不少。”
谢兰致不再多说,只是面色愈加凝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与忙碌的内阁院众人相比,坐于茶盘前的裴柏和季云庭两人就显得格外闲适,“怎么最近这么多事?今日上朝也不见有什么大事啊。”
谢兰致揉了揉太阳穴,“陛下近日怠于朝政,太子......也另有要事,除了三省便就是内阁院能拿主意了,三省都是老人了,熬不住夜灯。”
裴柏走到她桌前拿了张椅子反坐过去一一扫视桌上的公文,“这些小事怎么也送到内阁来了?平白给你找活儿干呢。”
谢兰致轻哼一声,即便公务再多她也得心应手,就是有人故意要牵制住她罢了,“若不是有人授意,谁敢随便往内阁院找事儿。”
裴柏挑起眉,瞬间领会,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可是不少人都高兴坏了,大小事宜给了你们内阁院,谁都不必再操心。”
谢兰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我给你揽了礼部的活儿,你自然得空,事儿办的怎么样?”
“放心吧。”裴柏搬过椅子坐好,“我和云庭一起去了你说的那个赌坊,快猜猜我们遇到谁了。”
“虞枫?”
裴柏得意一笑,伸出食指摆了摆,“不不不,是朝饥,雀廊中以绿腰舞名动京城的那个舞伎。”
谢兰致笔尖微顿,沉声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你觉得她是被虞枫胁迫吗?”裴柏紧盯着她的脸。
看着看着,忽然打心底里心疼她,他曾为谢兰致画过一副画像,画中的姑娘珠圆玉润矫矫不群,任谁看了都觉心底豁然明亮。
但好像是从谢老双腿残废后,她就迅速从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蜕变成了不苟言笑的高官,这几年他游山玩水,所到之处人口相传着“谢家那姑娘”的风光事迹,所谓替父述职,牺牲的不过是无人可见的自由罢了。
谢兰致再也不是谢兰致,她做的太好,以至于只能成为人们想要的样子,唯独不能做谢兰致本身。
谢兰致哪能想到短短片刻这人就能想这么多,只是从容道:“虞枫看似是始作俑者,其实朝饥是在欲擒故纵,将虞枫一步步带进陷阱里。”
季云庭突然转不过弯来,疑惑道:“这是何意?朝饥姑娘似乎很不情愿啊。”
“表象看来确实是位贞洁有原则的姑娘,但是根据雀廊常客的口述中,皆有一关键点,便是朝饥姑娘总会在虞枫去时出面一见,而后却又故作矜持,纵容自己手下的丫鬟与虞枫身边的打手互通有无,渐渐地虞枫在这样忽远忽近的亲昵下,便醉倒在这位佳人的石榴裙下。”谢兰致不得不称赞这出好计,将虞枫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再对症下药,风流之下难逃美人关。
季云庭听的一知半解,“这朝饥姑娘图什么呢?”
裴柏单手撑头,百般无趣道:“图他虞枫的家底儿呗。”
“网撒的这么大,到了该收的时候。”谢兰致已经笃定了朝饥背后之人是谁,“既然有人精心策划,咱们就不蹚浑水了。”
裴柏一听没他什么事儿,伸了懒腰就说嚷嚷着要出宫去,“我再不走,就要在这儿睡个地老天荒了。”内阁院都是沙沙的翻页写字声,对于裴柏来说简直是催眠曲。
“那你快些出去吧,内阁院可没有多余的床榻。”谢兰致巴不得裴柏快些走,回回来后就有臣工们向她诉苦,扰的人分心。
见裴柏走后,季云庭脸色骤变,愤慨不已,“张浪在牢中被杀害了。”
谢兰致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又很快舒展开状似无意问道:“刑部地牢,也开始疏于防范了吗?”
季云庭扑腾站起身来,叉手致礼道:“是刑部不察,有愧于大人所托。”
“刑部地牢关押的向来是要犯,若再不加以整改,岂非人人都能胡乱在里面大开杀戮。”谢兰致示意他坐下,语气放轻了些。
季云庭长舒一口气,抿唇点头“此事一出,当即更换了地牢守卫,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谢兰致满意一笑,以表中肯,“张浪藏匿嫌犯,死罪难逃,将他所有的产业查封后细细登记造册便可。”
“那...”季云庭犹豫再三问道:“东安门的虎贲军可还是有嫌疑吗?”
“有,不光是东安门的虎贲军,孔泉也有问题,而且这一切还得追本溯源,从户部那儿下手,一切的根源都是户部那些尘封的户籍。”
“这可是条曲折不通的路,真是费人心思。”季云庭一路跟着谢兰致查,多多少少参与一些,知道的越多就越理不清头绪。
“有些事还得找太子殿下确定才行......”谢兰致一上午都在为这事烦恼,不知如何开口才行,自上回俩人难得意见相左之后,约莫有七八日没见面了。
“大人这几日没去上朝可没瞧见太子殿下那脸色,谁都不敢相看,看上一眼都能出一头冷汗,说话时也不留情面,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他们竟还一起在雀廊吃过饭,现在想想简直不可思议。
听他说完,谢兰致就更犹豫要不要去找他询问了,“应是在陛下身边又有几位太傅在旁指导,殿下也明白要恩威并施吧。”
季云庭好心叮嘱道:“总之大人要是去见太子殿下还得谨慎些,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乃是最核心瞩目的。”
“陛下的身子,似乎令太医院很为难。”谢兰致前几日才看到有太医被罢官,因着医治不好皇上,被皇后责罚。
“是啊,陛下这几日刚上朝便在龙椅上睡着了,若不是太子在旁,恐怕多生事端。”
“如此看来,东安门的事不能再拖了,本就是冲着太子去的,需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不然太子便时时处于忧患。”吵归吵,谢兰致不愿祁蕴受到一点儿威胁,否则于大岐而言将是风雨飘摇,动荡灾祸。
江山主不定,人人觊觎之。
拿定主意后,谢兰致让怀澄提前去东宫通传一声,午膳后再去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