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赋宁回到太尉府的时候,裙摆还是被雨水沾湿了,她擦干净伞面上的雨滴,珍重地将伞放在了紫檀木的雕花盒子里。
明日一早要进行状元游街,身穿红袍,骑着枣红色的马,在胤都城内转上一圈。
司赋宁不是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但没有办法,这是历来的规定,唯一还算给了司赋宁点儿安慰的,就是不止是她一个游街,还有韩清宁和程雪呈。
游街算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处处张灯结彩,每家楼上都挤满了人,有看热闹的女人,也有未出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
寻常对于男子要求严格,今日却是例外。
指不定会有哪家幸运的男子,讨得官人欢心,真被娶进府中。
司赋宁穿着绣着金色牡丹的大红袍,乌黑的长发笼罩在官帽下,优越的五官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她骑在骏马上,听着耳畔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心里的尴尬反而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豪气。
真就如孟郊在《登科后》中写得那样: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八壹中文網
很显然,司赋宁身后的韩清宁和程雪呈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围观的人不是抛下来绣花和手帕,东一朵,西一片,不是挂在司赋宁身上,就是落在了韩清宁头上,还有的,甚至飞到了程雪呈脸上。
司赋宁收回先前的话,这般热情实在令人难以承受。
“昭和!”
这时,豪迈的声音从酒楼窗户传来。
司赋宁抬头望去,只见史姝真提着一坛酒,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朝着她扬了扬酒坛。
司赋宁也不由得笑了,眼波流转,光华晃人眼,当真是鲜衣怒马,朝气蓬勃。
“恭喜啦!”
史姝真又大声吼道。
司赋宁朝着她所在的位置拱了拱手,也回应道:“待会儿请你喝酒!”
史姝真笑开怀,“好!我等着状元郎!”
司赋宁勾唇。
她也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她的父亲和司承玉、司暮雪都来了。
司承玉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他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朝着司赋宁高高地挥手。
司赋宁自然也看见了,也朝着他挥了挥手,司承玉笑得眼睛像月牙儿似的,站在司承玉身边的司暮雪没有司承玉那样大胆,仅仅是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朝着司赋宁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脸颊还浮上了几朵红云。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旁人眼中。
骑马微落在司赋宁半步之后的韩清宁一眼便看见了高台上的三个人影,但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道纤细的人影上。
韩清宁本想询问,却又发现此举不妥,便把话咽了下去,而她也没有发现,她注视的那道人影,也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韩清宁很难不引人注目,如果说司赋宁是耀眼夺目的贵族少女,那么她就是清秀儒雅的寒门俊才,不会被司赋宁夺走光辉,反而两人相得益彰。
司暮雪自然也一眼就看见了她,但他身为未出阁的男子,总归是不太好一直看着她的,韩清宁却在那仅仅的一眼中,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心思细腻,此刻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发现危险在朝他慢慢靠近。
高台上还有小童在追逐打闹,两个小童笑嘻嘻地乱跑着,其中一个只顾着后退,丝毫没有瞧见身后的司暮雪,狠狠地撞了上去。
司暮雪只感觉身后传来极大的力道,他瞳孔一震,没来得及站稳,整个人便从八米高的高台上跌落,人群中骤然爆发出尖叫。
司赋宁反应极快,却有人比她更快。
韩清宁猛地扬起马鞭,顺势而起,运用轻功将坠落的司暮雪接住,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花束因为这突然的风,被卷在了空中,韩清宁搂着司暮雪轻柔地飘落,画面充满了古偶剧的美感。
司赋宁看着面色晕红的司暮雪,以及嘴角含笑的韩清宁,女才郎貌,她眯了眯眼,心中莫名。
韩清宁这个反应的速度,只有一种解释,她一直关注着司暮雪,才会在司暮雪坠楼第一时间飞身前去。
“抱够了吗?”
超过了一分钟,韩清宁还没有撒手,司赋宁忍无可忍,眼神中带着杀气。
韩清宁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松开了手,司暮雪也羞怯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司赋宁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韩清宁此刻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她走到司暮雪的身边,拂去了弟弟头上沾上了花瓣,出声问道:“怎么摔下来了?”
司暮雪咬了咬唇瓣,茫然地摇摇头,心中还有些后怕:“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好像被撞上了。”
司赋宁皱了皱眉头,对着急匆匆赶下来的太尉府下人说道:“少爷怎么摔下来了?”
下人惶恐道:“奴婢看见少爷是被小童撞上没站稳,这才摔下来的。”
司赋宁面色难看,熊孩子果然在哪个世界都有。
“昭和,你且别管这事儿了,先继续游街吧!其余的交给父亲处理即可。”
祝云禾此刻由丫鬟扶着,从楼上慢慢下来了,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透着寒意。
“好。”
对于自己父亲处理这些事情的手段和能力,司赋宁自然不必担心,她安慰地摸了摸司暮雪的头,重新翻身上马,顺便把还杵在那儿的韩清宁拽走。
看着司赋宁离开,祝云禾连脸上的笑意都不再维持,他看了一眼司暮雪,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把刚刚撞上少爷的小童带过来。”
下人无端地打了个寒颤,立刻退下去带人把楼上惹了祸的小童带下来。
小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里含着泪水,颤抖着看着祝云禾。
祝云禾冷笑:“幼童无状,冲撞了少爷,便让人把她们也从高台上丢下去,找人接着即可。”
小童立刻大哭了起来,司暮雪也白了脸色。
从高台上被丢下去,就算是他也吓得不轻,更别提这些孩童,他立刻俯身求情:“还望父亲留情,她们不过幼童,如何能经得住这番惊吓?”
祝云禾冷冷地注视着他,“若是今日没有韩大人接住你,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儿和我说话吗?”
司暮雪身躯颤了颤,司承玉虽然瞧不得司暮雪那番模样,此刻也跪下来求情:“望父亲手下留情。”
祝云禾看着跪下来的两个身影,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又是冷了一个度:“摔死便也罢了,可是失节为重。”
此话一出,司暮雪几乎摇摇欲坠。
司承玉脸色也难看至极。
刚刚司暮雪从高台上摔下来,被韩清宁救下,未出阁男子与女子如此亲密的动作,被人看在眼中,又是流言蜚语。
更别提一个是太尉府的公子,一个是登科的榜眼。
除非,韩清宁主动求娶司暮雪,才能避免流言,但韩清宁主动求娶司暮雪,哪儿有那么简单。
韩清宁如今为登科榜眼,就算是公主也能娶,司暮雪一个庶子,凭什么做正夫,可司暮雪毕竟是太尉府的人,去给韩清宁一个寒士做侧夫也丢了太尉府的脸面。
更何况,韩清宁如果真娶了司暮雪,朝廷之上,便会将其主动归为司逢颐的人,纠结纷争,哪儿有这么简单?
如果可以,祝云禾恨不得把那两个幼童狠狠教训一番,恐吓她们,他已经算留情了。
祝云禾冷声道:“起来,和我回府。”
司暮雪和司承玉只好无奈地站起来,恭谨地跟在祝云禾身后,至于剩下的人,自然是等状元游街结束,好好地教熊孩子做人。
这一边,司赋宁骑在马上,脸上笑意因为刚刚的变故散了个干干净净。
韩清宁捏着马绳发愣,脑海中还回想着刚刚的场景。
倒是程雪呈依旧笑容满面,只是看着韩清宁的余光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