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赋宁感到她似乎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渐渐地……
眼前浮现出点点微光。
黄昏寡独,淡淡的云层从天边绵延。
薄雾裹着落日下坠,世界仿佛被沉在了水底的寂静。
司赋宁皱了皱眉,她遥望四周。
发现自己此刻身处在一处梅园。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白梅树。
怎么回事?
司赋宁皱眉,她分明记得她和宋景珩落入了水底,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如果她没有记错,胤都内外都没有这么一处梅园。
司赋宁抬脚,轻轻落在青石板上。
淡淡的清香包围着她,这是司赋宁最喜欢的梅香,她从小到大的熏香也是这个味道。
高而细的枝干上,点缀着一朵朵雅淡的白梅,风姿清旷疏淡,气韵温柔明秀,点点暗影落在地上,暗香疏影。
司赋宁不由自主地抚上了白梅,脑海中蓦然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溪亭,你看这株白梅好不好看?”
“溪亭,你以后为我种上一院白梅可好?”
“溪亭,你爱我吗?”
“溪亭,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溪亭,你要好好活着……”
“溪亭,来世再见……”
“……”
司赋宁怔然地扶着额头,脑海中的声音渐渐停止。
溪亭,是谁?
说话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她会这么心痛?
“你来了。”
这时,脑海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但这一次,是从司赋宁身前传来。
她惊讶地抬眸。
却见一抹蓝纱长袍的男子提着四角宫灯站在白梅树下看着她。
可她,看不清他的脸。
司赋宁略显急促地上前两步,却发现男子脸上像是被笼罩了一层云雾。
“你终于来了。”
他声音中带着释然的笑意。
“我等了你好久。”
话音突然染上了点点委屈。
“对不起。”
司赋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道歉。
明明,她也不认识眼前的人,更不认识溪亭这个人。
“没关系。”
男子笑了,“你来了就好。”
“你是谁?”
司赋宁从怪异的感觉中挣脱出来,问了一个她自己此刻最想要问的问题。
“你不记得我了?”
“我是镜知啊!”
“你……”
“把我忘了啊……”
他声音渐渐变地落寞。
不知为何,司赋宁心中一痛。
镜知?
镜知。
为何她每念一遍这个名字,心脏就像是被捏住了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镜知……”
她呢喃出声。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男子提着灯,走近她,把灯塞到了司赋宁手中,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感叹:“现在,我应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什么?”
司赋宁没听清,怔怔地看着他。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温柔的眸子穿透了罩在他脸上的那层雾。
司赋宁看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熟悉。
眼前的景象渐渐涣散,司赋宁眼前重新陷入黑暗。
“这一世的我,应该陪在你的身边吧!”
白梅院重新陷入死寂,镜知站在原地,笼罩在他脸上的迷雾散去,露出了一张同苏云墨一模一样的面孔。
无论是四角宫灯,还是镜知,都似乎只是司赋宁的一场梦。
她挣扎地睁开沉重的双眼,一个漆黑的头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是宋景珩。
他褪去了精致的钗裙,换上了寻常百姓人家的粗布麻衫,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嫩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他此刻趴在司赋宁的边上,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和疲惫。
司赋宁打量着四周,是普通的百姓家里。
土坯盖的房子,屋内仅仅摆着一张自己正躺着的床榻和一张木桌和几个凳子。
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和宋景珩被河水冲到岸上,被路过的百姓救了,给他俩找了个安身的屋子。
尽管司赋宁起身的动作足够小心翼翼,内里还是传来阵阵痛感,她闷哼一声,把宋景珩惊醒。
“昭和,你醒了!”
宋景珩急忙坐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是不是很疼?”
他见司赋宁脸色苍白,眉头紧蹙,额角溢出冷汗,心里跟刀绞一般。
“不疼,怎么眼睛红了?”
司赋宁放松了脸上的神色,冲着他摇了摇头,看到宋景珩眼眶微红,隐隐有泪光闪烁,她无奈地笑笑,温柔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宋景珩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脸上带着依赖,“昭和,你吓死我了。”
他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他接受不了司赋宁的死亡。
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看见司赋宁生死不知地躺在他身边时,几乎心跳都要停止了。
要不是察觉到了司赋宁还有呼吸。
宋景珩他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宋景珩才发现,原来他和司赋宁之间的感情,早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生死相随,生死相许。
“我没事的。”
司赋宁笑了笑,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她内里虽然受伤严重,但她所修炼的乃是最为上乘的内功,修复起内伤也不难,只是可能需要花费些时间。
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身穿粗布,头裹着头巾的男子端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
见司赋宁苏醒,他笑意加深,对着司赋宁说道:“女君总算是醒了,在你昏迷这段时间里,把你的夫郎急坏了呢!”
司赋宁微顿,看向宋景珩。
宋景珩此刻脸色微红,动作不自然地避开了司赋宁的视线。
他和司赋宁是被眼前的这位男子救下的,他还给他们找了一间从前的房子。
算是他们的恩人。
当然,宋景珩用的借口便是他和他的妻主是商人,遭遇了土匪才流落至此,他的妻主自然就是当时已经昏迷的司赋宁。
“张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景珩为了缓解他的情绪,站起来问男子。
这男子姓张,全名张彦,是村口女屠户的夫郎,为人爽朗大方。
张彦笑了笑,举着手中的坛子,“这不是给你送饭来了吗?你妻主现在醒了,正好吃点儿东西。”
宋景珩听他再一次提起“妻主”这个称呼,脸色微红,但心底却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愉悦。
司赋宁轻笑一声,握住了宋景珩的手,慢慢站起来,“多谢张哥了,来日我们妇夫一定报答。”
宋景珩一怔,嘴角上扬。
张彦调侃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用报答,你妻主送了我一支簪子,我虽然没佩戴过那样的好东西,却也知道是稀罕物件,比我这些东西都值钱多了。”
宋景珩当时为了报答张彦,便把他头上仅剩的一支青萝孔雀栖南枝玉簪赠给了张彦。
宋景珩身为太后,随意的一件饰品便是万中无一的珍品,这支玉簪也不例外。
当时把张彦吓坏了,都不敢要,还是宋景珩强迫他收下的。
尽管收下了,张彦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时不时就来给宋景珩送东西和帮忙照顾司赋宁。
“我就不打扰你们妇夫了,我先走了。”
张彦把坛子放在桌上,笑了笑转身离开,特意为他们关好了门。
“我……我给你盛粥。”
宋景珩眼神躲闪地从外面取了两个干净的碗,一点一点把粥盛在两个碗内。
他动作有点儿笨拙,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使动作看起来熟练。
宋景珩从小都是尊贵之身,根本没有接触过这类事务,他此刻小心翼翼的动作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景珩,”司赋宁握住他的手,“辛苦你了。”
她昏迷这几日,全靠着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宋景珩照顾着,对于宋景珩而言,肯定很不容易。
宋景珩抿了抿唇,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辛苦,更何况……你还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司赋宁手微顿,看着他,“我们今日下午便雇车回去。”
她腰间还有悬挂着的东珠,应该足够去雇一辆马车了。
宋景珩一僵,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行,你伤还没好,必须等你伤好了再动身。”
就算不是为了司赋宁的伤,他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只要一踏入宫门,他就不是宋景珩了,而是天启的太后。
他不想做天启的太后,只想成为司赋宁的宋景珩。
哪怕能让这段时间多延长一日,也是美好的。
“这里的环境,我怕委屈你。”
司赋宁叹气。
“我不觉得委屈,”宋景珩摇了摇头,笑着看着她,“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儿,我都不觉得委屈。”
司赋宁收紧了掌心,下一刻,她听见了宋景珩对她说。
“昭和,你娶我,好不好?”
“我们在这个村子里成婚,好不好?”
“我们可以在这儿过上普通妇夫的生活。”
宋景珩睫羽轻颤,瓷白的小脸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眼中满是紧张。
他也不想逼她,但是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他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
司赋宁浑身一僵,她目光复杂,喉咙哽咽,“景珩……”
“昭和,你……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