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日淳维!”
凤月白喘着气,唇色越来越苍白。
日淳维拉着凤月白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越来越低,攥着他素白的手腕,像是握着一块寒冰。
“月白,我背你!”
日淳维蹲在凤月白的身前,神情带着凝重。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天启的军队就会追上来的。
凤月白微垂着眼帘,根根纤长的睫羽上凝结着寒霜,他眼中闪烁着暗光,日淳维依旧蹲在他身前,把后背完全暴露出来。
“月白?”
等待的时间略长,日淳维诧异地往后望,却发现脖颈处贴上了冰冷的器具。
日淳维一僵,她太熟悉这个触感了,这是匕首。
“月白……”
日淳维只要稍动,锋利的匕首就会划破她的咽喉,她双眸渐渐染上血色,“为什么?月白……为什么?”
凤月白极力克制着手的颤抖,他眼神没有丝毫动容,“我不想逃走,天启的军队已经获胜,我不会跟着你走……”
日淳维笑了,眼中尽是苦涩,“你想杀我?”
凤月白心中纷乱交杂,他的心跳莫名沉重下来,“你是匈奴单于……”
所以,不能放你走!
日淳维明白了他未说完的下一句话,可是,凤月白一个体弱的男子怎么可能制的住她?
下一秒,凤月白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酥麻,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已经换了一个主人。
日淳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凤月白的麻穴,将匕首夺了过来。
她目光落在这柄镶嵌着月光石的匕首上,心中的讽刺之意越发浓厚。
这把匕首,是她曾经送给凤月白防身的。
上面的月光石,是她耗费了三天三夜在圣山浮羽山上,一颗一颗找到的。
可现在,凤月白用这把注满了她情意的匕首威胁她。
何其讽刺?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日淳维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冷冷地看着凤月白问道。
凤月白捏着自己发麻的手腕,脸色苍白如圣山雪顶,“那你就杀了我!”
日淳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凤月白对自己那么绝情?
五年了,一块寒冰都该化了,可凤月白依旧这样冷冷清清,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刻!
日淳维走近他,举起了手上的匕首,寒光在凤月白脸上投射出一道暗光。
凤月白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为什么不求饶?
只要你求饶,我就不会伤害你的!
日淳维看着凤月白,手中的匕首停滞在空中。
半响,她认命地把匕首丢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凤月白。
这是第一次,他们如此亲近。
凤月白瞳孔一缩,他感受着从日淳维身上传来的炙热,并没有推开她。
渐渐地,他的眼中漫上了泪水。
日淳维轻嗅着从凤月白身上传来的冷香,焦躁、暴虐、愤恨各种情绪都消失了,她的心突然变得如风平浪静的海面,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音了。
月光之下,只有他们静静相拥。
距离他们五米处的司赋宁摸了摸下巴,她现在该上去打扰他们呢?还是打扰他们呢?
“昭和!”
史姝真的一声吼瞬间撕毁了眼下的气氛,她孤身骑马而来,停在了司赋宁身边。
日淳维也看见了他们,她松开揽着凤月白的手,目光平淡地盯着她们。
司赋宁翻身下马,握住了腰间的宝剑,“阁下就是匈奴单于日淳维吧!”
日淳维哼笑一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眉眼锐利,“是又怎么样?”
司赋宁挑眉,“不怎么样!杀了你而已!”
宝剑出鞘,寒芒刺眼。
日淳维冷笑,“好大的口气!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率先攻了上来。
日淳维奴隶出身,注定她武功根基薄弱,修习得也不是上乘功法,但她经过战场的磨砺,几乎没有花架子招数,刀刀致命,出手狠辣又刁钻。
司赋宁横剑立于胸前,挡住日淳维来势汹汹的攻击。
“有两下子!”
日淳维手腕灵活一转,匕首如灵蛇一般划向司赋宁的咽喉。
她眼中闪过狠辣,虽然知道轻敌乃是大忌,仍然忍不住在心里嘲讽眼前这人的水平。
就在锋利的刀锋距离司赋宁的脆弱的咽喉仅有几厘米时,巨大的相撞声响起,巨响之后,匕首的刀刃被切成两半。
日淳维只感觉到虎口一震,就连整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下一刻,宝剑横在了日淳维的咽喉处。
司赋宁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匕首,淡淡地说道:“看来是我技高一筹。”
日淳维深深地看了司赋宁一眼,这匕首是她送给凤月白防身的,自然不可能选用普通的材料,精铁炼成的匕首连石头都能碎掉,却被眼前这人一刀斩断。
她留心到了对方剑上的缺口,不过是普通的宝剑。
这足以证明,对方内力之深厚。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日淳维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凤月白,在临死的最后一刻,她不想看见凤月白憎恶的眼神。
司赋宁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单于,她认可日淳维的能力,日淳维拥有高超的政治手段和优秀的军事能力,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司赋宁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位正处于失神状态的长公主,手中宝剑迅速划向日淳维的脖颈。
“住手!”
凤月白不受控制地喊出声,细看,他的身体还带着颤抖,在眼前这位少女宝剑划向日淳维脖颈的那一刻,他仿佛被无声的恐惧扼住咽喉。
他的心告诉他,如果不阻止,他会后悔的!
司赋宁收手,将宝剑收入剑鞘,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从见到这两人开始,她就知道是杀不了日淳维的。
日淳维看着凤月白,目光复杂。
凤月白却直视着司赋宁,“这位大人,不知可否饶她一命?”
他曾经用厚厚的冰层封锁起来的心门,终究还是被日淳维打开了。
司赋宁以天启朝的礼仪向凤月白行了一礼,“臣天启翰林院修撰司赋宁参见长公主殿下!”
史姝真也同样行礼,“臣天启昭武校尉史姝真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以男子之身远嫁匈奴,为边境和平贡献了巨大的力量,他值得天启朝臣百姓的尊重。
凤月白八年后再一次看见天启的礼仪,第一次红了眼眶,“不用多礼,两位大人快起来。”
他走上前,亲自扶起了司赋宁和史姝真。
“我记得你,司大人。”
凤月白看着司赋宁的眼神中带着感概,这个曾经在关键时刻救了凤云琅,没有让悲剧再次发生的小孩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也记得长公主,我们所有人都记得长公主,微臣这一次前往边境的目的,就是奉陛下诏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迎回长公主殿下!”
司赋宁笑了笑,眼神柔和且坚定。
史姝真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凤月白眼眶闪烁着点点泪花,司赋宁的话让他在匈奴如无根浮萍飘摇了八年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至于日淳维……”
司赋宁看向史姝真。
史姝真立刻苦口婆心地劝解长公主,“公主殿下,日淳维乃匈奴单于,万万不可放虎归山,由我们就地处决可远比被押回军营备受折辱而死要强得多!”
凤月白脸上愈见苍白,他何曾不知道他刚刚的要求实属无理取闹,但他不能看着日淳维死去。
这个由他曾经救活的孩子,在呼延烈想要强迫他时,保护了他;在上一任单于想要赐死他时,先一步毒杀了单于。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淳维去死。
“可是……”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史姝真皱着眉头打断了:“公主殿下,你为了她心软,那你可知我天启士兵死在由她领导的匈奴手中的有多少人?”
史姝真指着日淳维,眼神却紧紧锁定着凤月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因为她,我们天启还不满十八岁的士兵身体被石头砸烂!”
“就是因为她,天启的俘虏被削成人彘!”
“即使因为她,那些还未娶上夫郎的年轻士兵被匈奴的战马踏烂了尸骨!”
“您作为天启的长公主,怎么能说要饶她一命?”
“那我们天启的士兵呢?”
“匈奴可曾想过饶她们一命!”
“我的母亲当初被匈奴单于俘获时,被折磨致死,谁又想过放过她!”
史姝真情绪激动,双眸充血,也顾不得长公主的身份,一声声泣血的质问,让人心头越发沉重。
史姝真的母亲史维京,为天启驻守边境的将领,在八年前的对匈奴作战之中,被匈奴单于生擒,当着无数天启军士的面折磨致死,史姝真的父亲得知消息后,在府中上吊自杀。
一时间,史姝真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两个亲人,而当时的史姝真只有七岁。
从那一刻开始,马踏匈奴,为母报仇,就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她对匈奴的仇恨,早就随着日积月累,越发深厚。
眼下听见凤月白的要求,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愤,忍不住质问出声。
凤月白怔怔地看着史姝真,心里想起了这个孩子。
原来是史维京将军的独女,怪不得!怪不得她这样愤怒!
他无疑是把史姝真旧时的伤疤再一次狠狠地掀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外部已经结了痂,可内里从来没有愈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