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人……”
司赋宁疏离地看向吕善,“吕贵侍有何吩咐?”
吕善眼眶微红,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了司赋宁。
司赋宁后退了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吕善眼中漾出了一波水光,“司大人……请您救我弟弟一命!”
从这个奏折以及先前宁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宋迎玉的死,绝对和这两个人逃不了干系。
无论两人谁是凶手,吕善的弟弟吕灵都是必死无疑。
毕竟宁王的身份是女帝姐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性命之危。
那么,死罪只能由吕灵承担了。
吕善是聪明人,他看得一清二楚。
司赋宁意味不明地轻笑:“若是吕灵不是凶手,那么相信贵侍自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可他若是凶手……”
她目光疏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吕善呼吸一沉,移开了看向司赋宁的视线,他心脏狂跳,后悔先前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明白了,司赋宁是在试探他。
凶手是谁,吕善比谁都清楚。
毕竟,在宋迎玉死后的一天之内,他的庶弟便匆匆忙忙地入宫了。
“哥哥……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吕灵一看见他,就涕泗横流的样子吓了吕善一跳。
在吕善的追问下,才知道他这个弟弟犯下了怎样的弥天大错!
竟然毒杀了当今皇夫的兄长!
吕善大发雷霆,狠狠地给了这个庶弟一耳光。
他没有办法,他为了自己和吕青,也为了吕氏,必须把吕灵从这件事中摘除去。
“我弟弟自然是清白的,望大人手下留情!”
吕善纤长的睫羽轻颤,如弱柳扶风的姿态好生惹人心疼,只可惜司赋宁头都没抬。
吕善终于离开了,司赋宁也几乎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
风流的宁王把目光对准了朝中的后起之秀吕氏,吕氏专出美人,吕灵瞬间把宁王迷住了,宁王自以为找到了毕生真爱,对待曾经的真爱宋迎玉越发不耐,而吕灵也对宋迎玉的正夫之位觊觎已久。
只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
但当和宋迎玉爆发出一次剧烈的争吵之后,恼羞成怒的他对宋迎玉下了毒手。
然后宁王为了抱住真爱,只说宋迎玉是无故暴毙,更不愿意将此事暴露出来。
这个案子真正为难的,是女帝的态度,以及如何处理凶手。
一个是皇亲贵族,一个是宠妃弟弟,一个又是皇夫长兄。
三个之中,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司赋宁指尖轻点着奏折,静静思索一个万全之策。
许久,她唇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
当今皇夫宋熹微兄长宋迎玉被吕氏一族庶子毒杀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内传遍了整个胤都。
这样劲爆的话题,简直是百姓最爱。
很快,有关此事的讨论便在各处泛滥开来。
“真是奸夫淫妇!”
“不要脸!”
“吕氏一族的男儿,有哪个是守夫道的?”
“哎哟!”
“真是可惜宋公子了!”
“可不是嘛!”
“造孽啊!”
吕氏一族最近都大门紧闭,她们怕一打开大门,就有无数不知何处的臭鸡蛋、烂菜叶铺天盖地袭来。
女帝脸色也不好看,“去查谁传出去的消息!”
暗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还是皇室丑闻。
不过半日,消息就传到了女帝手中。
“宋迎玉身边的丫鬟?”
女帝皱眉,为了替自己的主子伸冤,散播流言的确正常。
此刻胤都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杀了那个丫鬟,这样只会让人断定这件事情。
适得其反。
司赋宁再一次被召入御书房。
“爱卿,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女帝只想要一个结果。
司赋宁答道:“无论臣怎么问,宁王始终都说她才是凶手,与吕灵无关。”
女帝皱了皱眉,心想宁王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朕看此事与吕灵绝对脱不了干系……”
说到底,吕灵对于女帝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名字,生死于她而言,就是一个简单的字。
司赋宁立刻接上女帝的话,“陛下英明,吕灵心思歹毒,毒杀宋迎玉,并迷惑宁王,罪无可恕。”
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倚靠在龙椅上。
“爱卿,退下吧!”
“是。”
司赋宁还要为这件事收尾,她下令以同样的方式赐死了吕灵,并向天下昭告了真相。
但百姓的没这么好糊弄,对于宁王的讨论日益加剧。
“宁王也不是好东西!”
“助纣为虐!”
“我看宁王也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
舆论的力量不可忽视。
女帝再一次召见了司赋宁。
“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宁王?”
女帝的话很有深意,她真实的意图是想要司赋宁想一个对宁王没什么影响的惩罚。
司赋宁思索片刻,答道:“陛下,可将宁王流放巫州。”
巫州在胤都百姓的记忆中仍然是穷乡僻壤,但实际上的巫州早已经发展惊人。
女帝的眉头皱起,“巫州?”
司赋宁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巫州如今经济繁盛,微臣之前为巫州刺史,定会让宁王没有半点委屈。”
女帝的眉目舒展开,她满意地点点头:“好!”
这个方法好!
换个地方当土皇帝,还能把宁王送出她的视线,以免惹她头疼。
又不至于失了皇室的尊贵和威严。
宁王被送去巫州的消息再一次传来,这一下,胤都百姓看向宁王的眼神中带着同情。
这个惩罚的确是狠了。
而司赋宁这时也受到了皇夫宋熹微的邀请。
新一轮的科举拉开帷幕,皇夫宋熹微为了犒劳在这场百里挑一的残酷考试中的初级胜利者,安排了丰盛的庆祝:杏园宴。
此次宴会,不同于先前司赋宁曾参加过的万花宴,达官贵人皆在,而是全由知识分子组成的宴会。
寒门还是贵女,都没有区别。
司赋宁作为上一届的状元郎,出席自然是必要的。
杏园宴要简朴的多,但充满了自然的乐趣,更让人感觉到轻松悠闲的氛围。
皇夫宋熹微单独召见了司赋宁。
“大人将巫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真是令人佩服!”
宋熹微的话同样别有深意。
司赋宁了然地笑了笑,“娘娘放心,到了巫州,决定宁王生死的就是微臣,宁王同样罪孽深重,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宋熹微没想到司赋宁这么配合,这让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威胁和示好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
如果宋熹微没有记错,曾经在叶典卿一案中,他甚至还将司赋宁牵扯进来,如今却没想到司赋宁如此不计前嫌。
要说一州刺史、一郡郡王为土皇帝,此话真不假,尽管司赋宁已经不再是巫州刺史,但她只用修书一封,程雪呈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同皇夫宋熹微你来我往互相恭维了一番,司赋宁终于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她没想到,她随意找了一棵梅树,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看着站在梅树下那个单薄的背影,司赋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无论是苏云墨还是司赋宁都不会知道,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连道别都来不及。
苏云墨站在梅树下,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景象。
不知道为何,随着身体的变差,他最近脑海里总是会出现这些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
“娘娘,您体寒,就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受凉了可就不好了!”
他身边的丫鬟担心地说道。
苏云墨摇摇头,淡笑着:“我这身体,吹不吹风都是这样的,没救了。”
“娘娘……”
丫鬟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云墨笑意清浅:“哭什么?流光一瞬,华表千年。众生都会回归尘土,我只是提前了些。”
丫鬟低下头没说话,但肩膀一直在微微耸动,豆大的泪珠露在泥土中,晕出了湿痕。
苏云墨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他仰头看着这树欲绽不绽的梅花,“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爱情尤甚。
还是有遗憾的。
关于他和昭和。
杏园宴进行时,司赋宁还遇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姐姐!”
司暮雪的长发挽起,眉间少了少年时期的天真,多了为人夫的温婉柔情。
“暮雪。”
司赋宁眼中尽是笑意。
“下官见过司大人。”
司暮雪身边的韩清宁行礼。
司赋宁笑着道:“不必多礼。”
她的视线扫过韩清宁的官袍和面容,最后视线停在了韩清宁微微带着琥珀色的眼珠上。
“大人,下官是有什么失礼之处吗?”
韩清宁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司赋宁的视线过于明显。
司赋宁摇了摇头,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只是觉得韩大人眼睛好看!”
韩清宁心一紧,但视线触及司赋宁不在意的面容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司赋宁虽然和司暮雪寒暄叙旧,但余光一直留心着韩清宁的反应。
可能韩清宁自己意识不到,当她说出眼睛那个字时,韩清宁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瞬,而后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警惕。
司赋宁眼中飞快闪过了寒芒。
“韩清宁可有欺负你?”
司赋宁也不避讳,当着韩清宁的面说道。
韩清宁心中彻底放松下来,她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司大人想多了,我爱护暮雪还来不及。”
司暮雪脸上微红,轻轻垂下了头。
司赋宁眼中划过不忍。
若是一切真得发生,自己弟弟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心中微叹。
“大人,暮雪身子不好,不能多待,我们先告辞了。”
韩清宁注意到司暮雪发红的鼻尖,立刻对司赋宁说道。
司赋宁点了点头。
目送两人相互依偎着,走进了她看不见得远方。
“好久不见了。”
“昭和。”
前来赴宴的蓝鹤仪一早就看见了司赋宁,但留意她身边还有其他人,就暂且没上前打招呼。
等到人走远,他才和司赋宁叙旧。
“老师?”
司赋宁面露惊讶,赶忙行了一礼。
“现在理应是我向你行礼了。”
蓝鹤仪笑了笑,司赋宁如今位同副相,已是朝廷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司赋宁赶紧无奈摇头,“老师您可别折煞我了,您是我的老师,永远都是,天下岂有老师向学生行礼的道理?”
蓝鹤仪也笑着看她,眉眼温柔,心中欣慰。
“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联想到整天又把自己关在静尘缘的南堂卿,司赋宁突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