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宴结束,天色也黯淡下来。
司赋宁拒绝了前来迎接的马车,选择自己走回太尉府,反正也没有太远。
路边小吃摊位的吆喝声不断,热气氤氲,长长的街道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各种旗帜挂在商铺的门口,两三个孩童聚在一起乱跑,这是巫州没有的热闹景象。
司赋宁打量着周围,突然感到腿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低头看去,一个糯米小团子呆呆地坐在地上。
司赋宁一怔,连忙蹲下把被自己撞倒的小团子扶起来。
这孩子很幼小,看上去一岁的样子。
被撞倒了也没有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司赋宁看。
小团子是个男孩儿,头上扎着一个小辫子,短短的翘起来,皮肤又白又粉,可爱的紧。
“小朋友,没事吧?摔疼了没?”
联想到自己家的两个小孩儿,司赋宁眼神柔和地摸了摸眼前小团子的脑袋。
“痛痛……”
他说话还不太利索,小嘴巴肉嘟嘟地翘着。
司赋宁眉间轻蹙,小孩子骨头软,还是得去医馆看看。
可是也不见这小孩儿的父母,她也不好直接带走。
从小孩身上雪花云锦制成的衣服就可以看出不是一般的人家,但她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守着的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难道是走丢了?
“小少爷!”
“小少爷!”
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身影,激动地向着小孩儿跑来。
应该是这小孩儿的丫鬟,这丫鬟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算找到您了!”
“吓死我了!”
丫鬟还是没忍住,抽泣着跪坐在地上。
小孩儿看了看司赋宁,又看了看丫鬟,慢慢走到丫鬟面前,拍了拍丫鬟的脸颊。
他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黑眸里倒映着丫鬟的影子,丫鬟连忙擦了擦泪水。
她从小照顾小少爷,自然知道小少爷此行的意思,这是在安慰她。
丫鬟又是感动又是自责。
感动小少爷的贴心与善良,自责自己的粗心大意。
“你应该是小朋友的丫鬟吧!刚刚我不小心撞倒了他,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来司太尉府上找我。”
司赋宁想了想,对眼前这个丫鬟说道,同时她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这是她常佩之物,太尉府的下人能够认出来。
那丫鬟一惊,司太尉年过四十,而眼前之人风华正茂,难道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中书侍郎司大人?
“奴婢见过司大人,奴婢失礼之处,望大人恕罪。”
那丫鬟赶紧行礼,面露忐忑。
“不必多礼,是我撞倒了你家少爷,理应是我赔罪才对。”
司赋宁笑了笑,将玉佩挂在了小孩儿的手上。
小孩儿好奇地捏在手上玩,司赋宁身上的东西无一不是珍宝,这块佩玉冬暖夏凉,乃是万里挑一的宝玉。
反正第一眼看见这小孩儿,心中就觉得甚是欢喜,司赋宁也干脆将这玉佩赠送给他。
丫鬟莫名觉得司大人和自家小少爷侧颜极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司大人的身影湮没在了人群之中。
“亮亮……”
小家伙眼中闪着光,小胖手举起玉佩,笑得开心。
看见自家小少爷这么开心,丫鬟也不由得笑了。
“走了小少爷,咱们去找主子。”
丫鬟抱着小少爷回去时,秋语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还好小少爷安然无恙,否则九条命你都不够!”
秋语冷着脸,确认小少爷毫发无伤之后,才对那丫鬟说道。
丫鬟面色一白,“奴婢知错。”
秋语把小少爷接过来抱在怀中,对那丫鬟道:“自己去院中跪着。”
“是。”
丫鬟不敢反驳,听话地跪在了院中。
秋语轻轻推开门,进了内间。
“娘娘,小少爷回来了。”
秋语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放在了地上。
“父父!”
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小少爷顿时眉开眼笑,迈着小短腿跑进了宋景珩怀中。
宋景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他接着儿子稚嫩柔软的身体,不停地在儿子头顶烙下轻柔的吻,颤抖的唇瓣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吓死父亲了,以后不允许乱跑,知道吗?”
宋景珩捧着儿子的小脸蛋蹭了蹭。
小少爷不停地笑:“父父,黏人!”
宋景珩无奈地笑了笑,目光触及小少爷手腕上缠绕的玉佩,身体猛地一颤。
“秋语,”宋景珩手指摩挲着那枚散发着暖意的玉佩,没错了,“让夏双进来。”
夏双正是先前服侍小少爷的丫鬟。
夏双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少爷手中的玉佩是哪儿来的?”
尽管宋景珩极力保持冷静,但他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明显的颤抖。
秋语微微有些疑惑,能让自家娘娘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的人,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秋语表情复杂,从前她对司赋宁的态度是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但在经过了鲛血丹一事,她又恨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
秋语轻轻摇了摇头,自家娘娘和司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就如同缠绕的丝线,理不清了。
“奴婢找到小少爷的时候,遇见了中书侍郎司大人,司大人不小心撞倒了小少爷,就把这枚玉佩赠给了小少爷。”
夏双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估摸一下主子现在的心情,却见向来坚强,哪怕是生产都没有哭过的主子红了眼眶。
夏双一愣。
她是在碧霄行宫才被提拔到主子身边伺候的,从前胤都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此时只以为是自己犯了错。八壹中文網
“娘娘恕罪,奴婢知错。”
宋景珩笑着笑着就哭了,“你下去吧!”
“秋语,你也下去。”
宋景珩对着她们道。
秋语眼中闪过担忧,但还是退下,为他关上了门。
“云祯,”宋景珩抱着小少爷,眼泪滑落。
小少爷名叫云祯,云洁白柔软,祯吉祥如意。
只是这姓氏,宋景珩从未说过。
“父父,呼呼!”
云祯什么也不懂,他只知道父父哭了,痛痛得飞走。
他痛痛的时候,父父就会给他呼呼。
宋景珩牵着云祯的小胖手,遮住了带着泪光的眼。
半个时辰后,秋语被唤进了房中。
“娘娘……”
秋语眸光触及宋景珩红肿的双眼,连忙垂下眼帘,心中心疼不已。
“回宫吧!”
秋语一怔,抬头望向宋景珩。
“娘娘,是回碧霄行宫还是……”
皇宫?
秋语不敢说。
宋景珩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小云祯,眼眸沉沉:“皇宫。”
他不能让他的儿子一辈子躲在碧霄行宫。
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为云祯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
回到太尉府,司赋宁想起路上遇见的那个小团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她去了云光楼,看看她的两个小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哦哦哦……”
“乖乖……”
“别哭了……”
“奶奶心疼死了……”
祝云禾守在两个小床边,听着两个小家伙的哭声,心都要碎了。
“怎么了?”
司赋宁走近,瞧着两个小家伙哭得脸都红了。
“司大人,孩子一直哭,怎么都止不住?”
奶郎面露焦灼,心中隐隐担心司赋宁的怪罪。
司赋宁也心疼,她伸出手,把祝云禾怀中的姐姐温莹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
“乖,别哭了……”
很奇怪,小温莹吃着手手,把自己的小脑袋偏在了她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司赋宁有些惊喜,祝云禾也讶异不已。
祝云禾嗔笑:“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奶奶抱了你这么久,也不见你安静,现在你母亲你回来,就乖了!”
姐姐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弟弟晔华的哭声又开始加剧。
祝云禾无奈,只好命令奶郎接过司赋宁怀中的姐姐,让司赋宁抱抱弟弟。
就像是有什么魔咒一般,进了司赋宁怀抱的弟弟不哭了,姐姐又哭了。
司赋宁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出四只手。
最后的最后,折腾到深夜,司赋宁一手一个小孩儿沉沉地睡去。
大清早,天才刚刚亮,一大一小的哭声就第一时间将司赋宁吵醒。
她盯着眼下的乌黑,将小孩带给了奶郎,中途又哄了一个时辰。
今天得去上朝了,司赋宁眼下的乌黑可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哈哈哈哈……昭和!”
“你不行啊!”
远远地,司赋宁就听见了史姝真的声音。
她脸色一黑,女人不能说不行!
“你在狗叫什么?”
史姝真哽了哽,凑近看司赋宁眼下的乌黑,感慨地摇了摇头:“昭和,你还年轻,还是要好好照顾身体!”
说完,她甚至左右环顾,凑在司赋宁耳边:“纵欲伤身呐!”
司赋宁:……
“史大人,请叫我司大人!”
司赋宁冷漠着拉远了和史姝真的距离。
史姝真一脸心伤,昭和怎么了?她不就是关心了一下昭和的身体吗?
司赋宁的熊猫眼过于醒目,以至于朝廷之上,端坐在龙椅上向来无所事事的女帝都关心道:“司爱卿身体若是不好,朕让太医给你瞧瞧。”
是的。
让太医给你看看,而不是放假。
司赋宁嘴角抽搐,女帝压榨员工的程度,资本家看了都得流泪,希特勒见了都得下跪。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只是休息不足。”
听懂了吗?
我想放假!
女帝眼珠子一转,决定岔开话题:“司爱卿昨夜是为何休息不足啊?”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司赋宁真得很想给女帝一个大比兜,她才不管一个大比兜对人的心理伤害有多严重!
女帝这问的是人话吗?
亏司赋宁昨晚没做什么需要打马赛克的事情,否则她回答起来岂不是尴尬?
“陛下,微臣家中新生婴孩,难免吵闹了些!”
司赋宁道。
“吵闹了些?”
“怕是非常吵闹吧!”
这时候,司太尉的邻居,也就是住在太尉府旁边的尚书令春如晦忍不住了,直接站出来抱怨。
天知道她每天在府里听见婴儿哭声有多么崩溃,很多时候,她甚至都忍不住,想要翻墙过去,问问她们太尉府会不会照顾小孩儿。
女帝皱眉,“春大人,婴孩吵闹,乃是常事,你要学会理解!”
春如晦的脸色如同踩了狗屎一般,理解个屁啊!
女帝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
站在朝官靠后的史姝真简直要被眼前这一幕笑死,为什么朝廷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突然转变风格成了太尉府的育儿所了。
还好有一个官员终于站出来将话题拉了回去。
“启禀陛下,太后于碧霄行宫养病一年有余,如今痊愈,理应迎回皇宫……”
后面的话,司赋宁一句也没听见。
宋景珩……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