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仲卿性情如何估且不论,人却是长得极好,身姿如松柏,眉目蕴画意,他的兄长,当然也生得不错。
郑伯君的五官眉眼和郑仲卿是有四五分相似的,或许是因为修行天赋远不如自己的弟弟,这几年又一直浸yin在生意场上,觥筹交错,往来应酬,郑伯君的身上,少了些修行之人的纤尘不染,多了几分俗世烟火。
“剑宗弟子梁青山?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来找我做什么?”
听到下人来禀,正在核算帐目的郑伯君十分惊讶,但毕竟是听过“青冥太远,青山很近”的传言,心中不敢怠慢。
“快请。”
须臾,梁青山便坐在了郑府的上座中,面对郑伯君的殷勤,毫不动容,开门见山道:“郑先生,梁某此来,是为了你与范九贵之间的事情,冤家易解不易结,不过是钱财之事,何必伤人性命。”
沾光也得了上宾款待之礼的李经,端着热腾腾的香茗还没来得品鉴,就被梁青山这硬梆梆毫不近人情的话语给刺激得差点儿把茶水给洒一地。
这哪里是来化解恩怨的,分明是怕人家不把范九贵给恨到骨子里去。
他就知道,事情到了梁青山的手上,小事也变大事,大事就变天大的事,本来迂回一下找刀盾说个情就能化解的事情,这下子可别弄成不死不休才好。
郑伯君的脸色果然变了,笑意一敛,神情阴沉。
“原来梁公子是为此事而来,恕郑某孤陋寡闻,竟不知梁公子与那范九贵有旧,难怪他当日如此蛮横,一言不合就将郑某身边的人打成重伤,竟是仗着背后有人。”
这误会可大了。
李经连忙轻咳一声,抢在梁青山开口之前道:“郑先生,这是误会。青山与范前辈素不相识,是李某身为医修,不忍见死不救,因此冒昧前来,青山只是陪同李某,他痴迷于剑,不通人情世故,还请郑先生见谅。”
郑伯君先前只当他是梁青山的跟班,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拿眼上下打量他,然后端起茶盏,拂了拂了茶沫,慢条斯理道:“原来如此,这天底还有喜欢抓耗子的狗,郑某是头回见,多新鲜呢。”
李经脸色也是一变,寻思着:这是骂我多管闲事?郑伯君这张嘴,果然招人恨,我就说范前辈看着文质彬彬,也并非不讲理的人,怎么会与他大打出手,只怕当时是被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气狠了才是。
旋即又转念想到:此人态度张狂,未必是全然仗着刀盾之势,曾昧真话里话外对郑伯君多有开脱之意,不像畏惧,倒像是遮掩……是了,郑福坤也姓郑,此郑与彼郑,怕不是一个郑,不是同族,也是远亲。
范九贵得罪了郑伯君,却跑去治太平求庇护,无非是窥准了郑福坤身为医修,不能有失医德,定然不会将他赶出治太平,而郑伯君也不能不给郑福坤面子,去治太平寻衅生事,范九贵此举可谓是明智,若不是出了意外,范九贵本可以……
他这里正在推敲郑伯君如此强势张狂背后的倚仗,眼角余光却瞥见梁青山一只手按在了锦鲤剑上,顿时惊得头皮发麻,思绪全飞,顾不得其他,赶紧探手一抓,紧紧握住了梁青山按剑的手。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梁青山,别拔剑。”
这要是动起剑来,那就真的是结死仇了。
他动作虽快,心里却没底,梁青山这辈子除了听梁青溪的话,还听过谁的,这家伙的脾气一旦发作,除非梁青溪死而复生,否则谁能按得住?
然而意外的是,梁青山竟然真的没动,只是低下头,目光如针一般扎在了李经那只手上,仿佛在思考是砍了这只手呢还是砍了这只手。
李经毛骨悚然,想松手却又怕他这一松手,梁青山的剑立刻就跟着拔了出来。
正迟疑间,那边郑伯君终于反应过来,赫然起身,又惊又怒:“梁青山,你竟要杀我?来人,快来人,挡住他……”
郑府侍卫们提刀赶来一大群,不过来了也是白搭,剑宗执掌剑道正统,山海之间没有几家宗门能挡得住剑宗的剑道。
剑道,本就是大义所在,一往无前之道。
梁青山禀着扶危济困之心,信念所至,剑锋无匹,又岂是寻常修士能挡得住的。
看到郑伯君竟然要仗着人多势众欺人,李经果断收手,随后梁青山的剑正如他所预料的,瞬间出鞘。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郑府侍卫倒了一地,郑伯君吓得面如土色,躲在椅子后面色厉内荏:“梁青山,你敢伤我,我弟弟不会饶过你。”
梁青山收剑入鞘,理都没理他,目光只盯着自己的手背,若有所思。
那正是李经刚才按着的地方。
李经却没注意到梁青山的目光,却被郑伯君的威胁逗乐了。
“郑先生,你换个威胁吧,令弟跟青山早就打过一场,他不是青山的对手。”
郑伯君惊愕失色:“不可能,仲卿的疯魔十八刀,在白玉长城绝无敌手,就算是剑盾,也不过是与他平分秋色。”
李经摇头啧啧:“修行的事,你不懂。”
郑伯君顿时脸色铁青:“你又懂了?不过是区区一介医修……”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梁青山的手突然又按到了剑柄上,顿时心跳如狂,不敢再言。
李经背对着梁青山没看到他的动作,又道:“郑先生,刀盾在城头抵御妖魔,你是他的兄长,莫要拖他后腿,坏他名声,人命大过天,范前辈与你不过是一时意气,何必要他性命。”
郑伯君心中生惧,却又不服:“我何时要他的性命,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到我府中对我喊打喊杀,伤我侍卫,竟还有理不成。”
“啊,这么说来,是我们太过冒失,误会郑先生了。”
李经赶紧把郑伯君从椅子后面扶出来,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连声赔不是。
郑伯君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想生气又不敢,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经笑道:“今日真的是一场误会,这样,就请郑先生赏个脸,七日后我在范楼摆酒赔罪,也请范楼主人与郑先生、还有刀盾双方坐下来,大家共饮一杯酒,释怀解怨,如何?”
“就这样?岂能如此便宜他,我在白玉长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被区区一个酒楼掌事的打了脸,一杯酒就了事,那我以后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
郑伯君用力拍拍自己的脸,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这脸面要是挣不回来,他绝不会干休。
“那郑先生又想如何?”李经问道。
“让范九贵给我叩三个响头,再交出范楼,我郑伯君既往不咎。”
“郑先生,行事不可太过,过则伤人伤己,差不多就得了。”
郑伯君傲然道:“我还没说完,还有你们……你,跑到我府里打打杀杀,伤了我这么多侍卫,我不与你多计较,让你斟酒赔罪,不为过吧。”
他本来是想连梁青山一起算进去,但又不敢惹这位,最后只指着李经的鼻子尖叫嚣。
“不为过,不为过……”李经连连点头,最后问道,“郑先生,敢问一句,您的靠山究竟是哪位,莫非是白玉上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