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忠作为水木大学的校长,而且学校又在京城要地,自然有不少高官的关系。
但他始终认为沈岳山的提议太不靠谱,上面怎么会同意禁购光刻机?过去的几十年里,是四处求着买光刻机都买不到啊!
“沈总,”王大忠显然有些为难,“你这禁购的提议……领导们同意的机会不多。”
按照王大忠的个性,其实就是一丁点可能都没,只是这话说得很委婉。
“我记得上次王校长联系过京城的科技厅?”沈岳山并没放弃。
“我和陈厅算是认识……”王大忠疑惑地看着沈岳山。
“那不妨介绍介绍?”沈岳山问道:“我也找个机会认识认识。”
“你这……”王大忠犹豫了一阵,可一想国产光刻机是自己学校的产业,沈岳山是个外人都还尽最大努力想要挽救,没可能自己作为校长反而无动于衷,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沈总,我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见见吧。”
时间约在了第二天中午,地点就在水木大学的食堂。
高校的食堂里都会有招待用的小包间,沈岳山、王大忠、徐端仪、还有科技厅的陈磊,四人分别落座。
陈磊坐在主位上,几人觥筹交错,吃了些东西,沈岳山也一五一十地将考察团的所见所闻以及国产光刻机当前的困境如实告知。
“嗯……”陈磊食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点评道:“这是个问题。”
“这恐怕会对国产光刻机的研发产生很大的不利,”王大忠也在一旁补充着:“沈先生也和我们分析过了,徐教授的团队要面对的不是某一个跨国企业,而是米国主导的一整个西方企业联盟。”
“那你们的意思是?”
王大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沈岳山说出了真实诉求,“我们想要上面出面,禁止国有企业进口外国的光刻机,已经买了的,既往不咎,还没买的,就此打住。”
“嗯?”显然这提议让陈磊也略略吃惊,想了想,开口道:“现在讲的是市场经济,你们如果有孩子读金融就知道,西方世界都说市场有一只‘无形的手’,应该靠这无形的手来调整市场的供需,人为干预总归是不妥当的。”
“陈厅,这无形的手也是要分情况的嘛。”沈岳山好生解释道:“你看米国组织搞了这么个半导体联盟,他们有遵从让无形的手来调节市场么?没呀!这就是赤条条的人为干预!”
沈岳山这一提倒是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反应过来。
王大忠附和道:“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可现在是两国难得的蜜月期啊,”陈磊又说出第二个担心的地方,“对方打着促进华夏发展、加强双方合作的旗号放开了对华禁售,我们这时如果推出一条禁购的条令,这对于两国的外交关系是一种打击。”
沈岳山知道,也就在这建交的头些年里,两国能“蜜月”一段时间,但在这之后漫长的几十年,都是愈加严峻的对抗。
“或者这样,”沈岳山压低了声线说道:“我们不正式下文,也不下通告,就用口头通知。而且这通知也不在大会上通知,是一个个电话下去,通知到各一把手,谁敢再买,就动谁的位置。”
在坐的三人怔怔地看着沈岳山:怎么这个大老总的做事风格有种古惑仔的味道?
“你这……”陈磊摆摆手,“不合适,这种做法适合小地方,搬不上台面来。”
“那陈厅有没有更好的想法?”沈岳山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还是打算就这样看着国内最后的一点光刻机希望都就此湮灭?”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如果徐端仪的团队在这里倒下了,再想搭起来一个光刻机的班子,可是要花费数倍于此的心血。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沈岳山见没人说话,再次规劝着。
“这样,”陈磊坐直了身子,“科技厅说到底也和各地的国企没什么关系,甚至在职级上还是平级,由科技厅给各地国企下通知既没这个理,别人也不会听。我近段时间和辛部那边沟通一下,由工业信息部门来拍板决定,这样可行?”
王大忠和徐端仪的眼睛亮堂上几分,好像还有点希望。
“已经很足够了。”沈岳山站起身,重重地和陈磊握着手,“谢谢陈厅!”
“不用,这事能不能成我也没把握,这事肯定不算小事,往大了说却可以说成一件大事。我最多就是引荐一下,至于怎么拍板,一切以上面答复为准。”
“这是当然!”王大忠应道,上去和陈磊敬了一杯茶,“感谢!”
饭毕,三人送着陈磊出门,这事暂时就算告一段落,后续就是等陈磊与上面沟通,约个时间再继续往上反映这个情况。
三人回到水木大学,走向徐端仪的实验室。
挂在走廊上的徐端仪的个人介绍海报,因为久未维护,都已经脱落了大半。
再走进实验室里,空落落的,以往热闹的过道变得安静无比,竟然透露出几分颓败。
“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就不知道方不方便。”沈岳山说道。
“沈总请讲就是。”
“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根钉。就算第三代光刻机遭受了大面积的退单,凭借王校长和徐教授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应该也还有相当的资金储备才是,怎么会一遭受退单,整个团队就已经近乎停摆了呢?”
王大忠和徐端仪两人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摇摇头,叹道:“沈总以为我们现在才是‘烂船’吗?那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整个团队早在十年前已经就是一艘烂船了,只是摇摇晃晃勉强走到今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