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楚太后李嫣来说,如今的朝堂虽然没有了昌平君这个外患,但是以屈景昭为首的世家仍然是熊悍王权的掣肘,而自己的哥哥李园显然已经动了独断专权的念头。自己想要熊悍能够独当一面,还需要眼前的步非池以及他身后的罗网来帮她做一些事情。
“本宫……能问问罗网为何为秦相做事么?”李嫣听闻步非池要走,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是还是想尝试一下挽留。
步非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太后的问题,在下也不甚清楚答案。”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隐瞒李嫣,无论是秦国选择了罗网,还是罗网选择了秦国,这背后的原因肯定不是强强联手这么简单。
只是他虽然没有李嫣这个问题的答案,却知道李嫣如此问的用意。
“太后可能误会了,在下离开楚国,不代表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我还是希望太后能够帮我在楚国寻找铜盒的下落。至于交换的条件,罗网或许可以为太后肃清朝中的政敌。”
“先生当真不愿留在楚国么?秦国能够给先生的,楚国同样能给,先生若是愿意,本宫今日就可以将先生引荐给大王。”李嫣的美目之中转盼流光,并未有多少欣喜,在她的心中留住这样一个人才,远比与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的合作有用得多。
她也开始后悔,为何入宫之后,甚至成为楚国王后之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现在无论自己还是儿子熊悍,手下都没有可用之人,黄歇一死,一切只能仰仗李园。
“太后盛情在下心领,只是荣华富贵不过过往烟云,终究不是在下心中所想。”倘若是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没有去魏国和韩国,而是来到楚国,兴许自己还有一点想法,毕竟楚国之所以不如秦国,很大程度上因为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垦,所以楚国是有潜力的。无非是一个难度比秦国来说要高一些的副本罢了,比起韩国魏国那样的地狱级难度,还是有可操作空间的。
但是这几年过去,秦国一直都在蚕食三晋和楚国的国土,同时也在不停地发展,如今想要达成天下统一,国安民乐,已经非秦国莫属了。
“唉,楚国如何,终究与先生无关。本宫倒是只想为悍儿守住这楚国王位社稷,可怜孤儿寡母,如今李园已起杀心,先生若是一走,这苍龙七宿之事,本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李嫣幽幽一叹。
步非池闻言眉头一皱,李嫣这话虽然有些胁迫之意,但却也是事实,自己想要坐享其成,还需要帮她和楚王一把。
“这一点太后倒是不用担心。楚国朝堂虽然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但是却也给了大王从中斡旋的空间。令尹大人如今横空出世,已经打破了原本屈景昭三家之间的平衡,三家如今颇有齐心协力共同对付令尹之意。太后若是对令尹大人心有忧虑,或许可以朝这方面入手。”步非池侃侃而谈。
他本来是不想对付李园的,对他来说属于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任由李园弄权,与三家争下去,秦国坐收渔利不香么?
只不过目前来看,同为芈姓的三家似乎还未达成统一,渐渐有被李园各个击破的征兆。
若是真让李园掌控了楚国,无论对方如何昏聩,那也要比原本屈景昭三家互为掣肘,争吵不休的楚国要难对付得多。
远的不说,就燕赵之战,能够统一一个意见的楚国,绝对会出手干预。
“还请先生直言。”李嫣纤长的眉头一挑,显然步非池去意已决,对方如今已是自己能够对付李园的唯一倚仗,若是强留不成,反倒自断一臂。对方临行之际能够献策相助,已经令她十分满意。
“令尹能够把持朝政,靠的其实不外乎二者。其一乃是凭借大王与他的关系,其实是沾了太后你的光。只不过如今太后与令尹决裂,这一层关系依然消弭无踪。其二则是,春申君留下的众多门客与朝中的心腹官员。”步非池稍稍想了想,分析道。
“春申君……”李嫣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特殊的名字。原本以为即使楚王死了,有春申君这个熊悍的生父在,她与熊悍在楚国的地位不会像如今这样风雨飘摇,更不会受到李园挟制。可是没想到李园竟然有如此野心和决心,趁着考烈王薨殂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春申君,自己坐上了楚国令尹的位置。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春申君利用李嫣来让自己的血脉成为楚国的太子,而李园作为当年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者,对他的计划自然是早有准备,甚至眼热春申君将要获得的权力久矣。
“春申君之死,罗网之中多少有些线索,只是当初李园派出去的杀手并非罗网中人,如今想要找到证据也已是难如登天。不过春申君门客三千,被誉为战国四公子,手下门客之中至今仍在追查其死因的也大有人在。太后或可借他们之手对付令尹。”步非池对于李园这样的二五仔,也没多少好感。
虽然春申君作为考烈王的亲信,也给考烈王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但是考烈王不能人事,此事究竟考烈王心中知不知情其实还要另说。
“多谢先生为本宫道来。”李嫣闻言目光流转,步非池的想法令她颇为心动。
帝王之术,无非是制衡联合,只是无论是李嫣还是年少的熊悍心中都没有这样一种本能,只能说这两人都不适合掌握如今楚国的权柄。
先楚考烈王与春申君黄歇,君臣二人尽一生所能,才堪堪守住楚国如今的局面,三家之争虽然乱了楚国,却也稳了楚王之权。
而李园谋夺黄歇的令尹之位,本来不至于遭人嫉恨。奈何他想要改变屈景昭三家在楚国的地位,甚至想要将外甥熊悍变成自己支使三家的傀儡。也难怪会连李嫣都感受到他的威胁,落得众叛亲离,成为楚国公敌。
李嫣一边口中道着谢,纤手之上已经又斟了杯酒,款款起身,竟是要来步非池案前。
这动作倒把步非池惊了一跳。
无他,只因他的杯中酒还是满的,见状赶忙提起酒壶,再次施展炼金决,壶中酒水虽然看似成一条线坠入杯中,其实却是纹丝不动。若是焱妃见到自己传授给步非池的阴阳术竟被他用作席间躲酒,不知要作何感想。
“太后……不必如此盛情……”步非池显得颇有些为难,李嫣此举却是让他这杯酒避无可避了。
“可是楚国的菜肴不和先生的胃口?”李嫣虽是久居深宫,也并非工于心计之人,不过应对步非池这样的男人,她却仿佛有一种得天独厚的本能。
纵观她的一生,即便成为楚国的太后,仿佛都是被黄歇和李园二人操纵,然而倘若她并非生得这般天资绝艳,又不是这样娇艳欲滴,原本与熊完情同手足的春申君还会不会想出这样一个惊天的计划呢?
“先生来本宫这里数次,本宫都未见先生举箸。”李嫣也不知道自己站起身来的那一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轻轻将手中酒杯停在步非池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了那双步非池一动没有动过的玉箸,夹起一片烩肉,竟是伸到了步非池的面前。
这样的动作本是她侍候先王熊完的,熊完也算是个励精图治的一国之君了,常常在书房之中用膳,而李嫣则时常相伴左右。
或许是邀请步非池出仕被拒绝的不甘,又或者是入宫这么多年守活寡的空旷,李嫣一双美目之中春情泛滥,她也清楚此举颇为逾矩,然而她却无法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
步非池俊脸此刻的羞窘,与他平日里的冷静沉着截然不同,看得李嫣春心荡漾。步非池越后退,她便越上前。
“并非如此,只是在下来此之前,已经用过……”步非池心中暗叹,这真是一个看颜值的世界么?自己之前未摘下面罩之时,可未见你如此。
“原来如此。”李嫣见状,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也未着恼,搁下了手中的玉箸。“只是先生如此为本宫出谋划策,本宫却不知该如何回报先生。”
“先生将行之际,本宫再敬先生几杯,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步非池虽然面上羞窘,心里也有一股火在蹿,但是眼里却还是仔细,李嫣看似随意,却是拿起了原本自己的那个酒杯,此刻留在桌案之上的翠玉酒杯,还带着这位散发着无尽风情的楚国太后的一个显眼的唇印……
以他前世那少的可怜的经历判断,虽然被酒化淡了些,但是色号应该是999,跟她很配……
…………
楚柱国大将军项燕府上。
自被熊悍下令逐出楚国,昌平君便躲在项燕府上终日沉默寡言。虽然处境窘迫,然而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为楚国的将来做谋划。
楚国的乱局根源在于分治,楚国地广,有将近约两百座城邑,边境处设防的城邑也多达五六十座,这个数字比起如今兵势最盛的秦国都要多了两倍。而且这些城池的士卒多为当地封主豢养,往往眼中只有封主没有国君。莫说大将军项燕,即便是先王熊完,想要调动都极为困难。
一想到这里,他是多么得羡慕远在咸阳的嬴政。
饶是有吕不韦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秦国的权力却始终都是集中在咸阳的章台宫,章台宫中一纸命令传来,无论是北境的义渠,还是函谷关外原本韩魏两国的国土,皆是一呼百应,全民皆兵。六国多次合纵攻秦,屡屡失败正是因为秦国上下一心。
“将军如今可调之兵有多少?”昌平君语出惊人。
坐在主位上的项燕眉头一跳,虽然他力主政变夺权,但是昌平君乍一问来,反倒是吓了他一跳。
“哈,昌平君在老夫府上冥思苦想数日,是否还是如老夫所说,夺回楚王王位才是如今唯一的破局之策。不瞒昌平君,老夫身为楚国大将军,虽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力,然而只要昌平君愿意亮明身份,要揭穿熊悍的身世逼迫其退位,老夫还是有把握的。”项燕不愧是沙场老将,慷慨一笑,抚着白须,看着眼前的昌平君。
项燕内心是把昌平君当作将来的楚王看待的,毕竟昌平君已经是熊完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而昌平君颇有几分熊完的影子,是令项燕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当年熊完与从秦国逃回楚国,也是如他这般忧心忡忡,真正亲身见识过秦国强大的人,才会有这种他人看来杞人忧天的想法。
“老将军误会了,启已在秦国布局多年,如今更是机缘巧合成为了秦国右相。断不会放弃这样的机缘。只是心忧楚国局势方才有此一问。”昌平君幽幽一叹。
秦王已经在图谋天下,而楚国此刻却连被奸臣谋夺的王位都夺不回来。
“昌平君这几日调查下来可有收获?”项燕也对楚国如今的疲态有些感触,他深深地感受到,楚国虽大,却完全不如西边的秦国,就如同他本人一样,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带兵的将军,能看出来和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为楚国练兵备战,保家卫国罢了。
“无非是李园或是熊悍借机要对付我罢了。只是苦无证据,奈何不了他们。”昌平君摇了摇头。
“昌平君此刻若是不想取熊悍代之,那便先为楚国除了李园如何?”项燕见状建议道。
“李园如今乃是楚国令尹,若论职权还在将军之上。没有真凭实据,恐难以对付。”昌平君微微皱了皱眉。
他何尝不想对付李园,春申君虽然已死,但是为春申君献策的李园却还活着。
动李园,势必会威胁到熊悍的王位,他原本想借负刍之手来做到这件事,但是适得其反,反而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老夫与黄歇有旧,对于李园其人颇有些了解。此人追逐利益,不择手段。先王薨殂与黄歇之死,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项燕徐徐说道。
“将军是说……?”昌平君眉头深皱,袖袍之中的双拳更是紧握,指甲都快陷进了肉里。原本他与熊悍不过是王位归属之争,如今却有可能夹杂了熊完之死,他岂能不怒。
“毕竟先王虽然治国辛劳,然毕竟还在壮年,身体康健……”项燕想起熊完将那铜盒交给自己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