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琅张开嘴:“你的——”
简燕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转为阴沉。
“嘭!”
简书杉听到一声巨响,刑琅脊背重重地撞到了简峋房间门板,在惨叫声里摔翻在地。
“——谁让你随便进来的?!”简燕粗暴甩上门,“滚出去!”
剧烈的痛感席卷上来,刑琅的半边脸火辣辣地发烫,像被用木梳硬生生刮掉一层皮,他的视线还处于刚才的震颤中回不过神,哆嗦着什么。
简书杉着急忙慌地跑过去,俯下身看刑琅的状态,“小琅?小琅你怎么样?”
刑琅脊背抖了一下,被触目惊心的灼烧疤痕刺激得恶寒,浑身上下一个劲地冒冷汗,脸色红红白白,“她……她的腿……”
闻言,简书杉脸色一白,抬头看向简峋。
简峋眉头深锁地扶刑琅,对简书杉道:“我来弄,妈你去看看小燕。”
“……小琅不舒服跟我说。”简书杉讷讷地说了声抱歉,开门进去看简燕情况。
简燕这丫头下手毫不留情,刑琅之前之前跟她小打小闹还不觉得,现在被一拳砸中右脸,疼得脑瓜子嗡嗡的,话都说不利索。
撞到的后背可能乌了,刑琅细皮嫩肉的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两只眼睛赤红地抬起,“妈的,你妹干什——”
“你让他滚!让他滚!”屋内传出一声暴喝。
“——!”刑琅受惊地缩起尾巴,躲在简峋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隔着门板打擂台:“……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人的?!我告诉你,我刚才是没躲掉,有种出来再打一架!”
简峋:“……”
眼见着门板“咔咔”转了两下,刑琅惊得魂都飞了,脑袋缩到了简峋背后,小声叨叨,“简哥,简哥,那疯女人要是出来了,帮我挡挡!”
挑衅一时爽,干架火葬场。
“简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救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弟弟,同穿一条裤子的亲弟弟!”
简峋沉默地任由他拽着自己衣服,差点被狐狸爪子薅秃一层后背的皮。
刑琅这一下踩中了简燕的致命点,简书杉完全劝不住,好在没让她冲出来用扳手揍人,刑琅好半天才将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按下去,听简燕在里面大声咆哮。
“让他明天就滚!在我们家赖着干什么?”
“小燕,别这么说……”
“不会做家务,成天就会惹事,也不知道是简峋从哪里捡来的垃圾!”
“我草!”刑琅怒了,指着门板:“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简峋:“她……”
刑琅脸色赤红,据理力争:“我都会洗碗了!洗碗不是做家务吗?!”
简峋:“……”
竟然完全不反驳“垃圾”。
里面雷声阵阵,外面锣鼓喧天,隔着门板指桑骂槐、隔空打牛,简峋被东拽西拽,“啧”了一声,将猴子般乱蹦的刑琅夹在胳膊下,塞回屋里。
门一关才稍微安静了点,也不知道简书杉哄得怎么样,简峋把冰箱里取出的冰袋裹上一层薄毛巾,贴上少爷娇贵的右脸皮肤,刑琅齿间“嘶”了一声,满心火气,“她是不是有病啊!我好心给她送药还揍我?”
“抱歉。”简峋:“她不喜欢被人看到腿。”
刑琅扯着嗓子,对外面喊:“也是!我要是腿那么丑——我也不想被人看到!”
简峋:“小燕很小的时候,腿就被大面积烧伤了。”
刑琅怒道:“很小的时候算什么,我他妈现在还觉得自己小呢!”
简峋:“婴儿的时候。”
刑琅倏然哑火。
很轻的几个字,使得气氛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甚至冻住了剑拔弩张的心绪。
简峋眼睫垂了垂,“我妈拼尽全力才把她的腿救回来,没伤及到生命。”
他顿了下,低低地道:“那时候的她太小了,伤疤对她来说是不可逆的,也没有足够的钱帮她修复,现在早已错过修复的最佳时期。”
这是如同胎记的难以摆脱的标识,但比胎记要深刻太多。
简峋现在说起这些时,没什么特别重的语气,但错过的时光和无力去做的事情如同墙面上的抓痕,一道又一道,让人听着心里沉沉的。
刑琅嘴巴张了张,本身有很多话想说,不知为何涌到喉口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声“哦”。
怪不得天气再热都不愿意穿裙子或短裤。
怪不得……
算了。
=
刑琅火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抱着冰袋低眉耷眼地冷敷了一会儿,只有在痛得忍不住时才嘶嘶几口气。
洗澡的时候得特意避开面部,免得毛细血管破裂,脸皮更难受,刑琅在盥洗台狼狈地扭了半天头,才确定自己后背只是脊骨那边红了些,没乌青的太厉害。
看来是他太脆皮了,稍微摔两下就痛的不行,哪怕被简燕揪个耳朵都能跪下喊姐。
……这么的没骨气,现在却半点没了落井下石的乐趣,满脑子都是简燕那双满是烧伤疤痕的腿。
看起来挺痛的,他想。
刑琅抱着冰袋在趴在床上,发愣地胡思乱想,简峋进来时,他抬头道:“话说……如果以后有钱了,你们会给她修复皮肤吗?”他改口道:“在最新技术支持的前提下。”
简峋:“看她的意见。”
刑琅“哦”了一声,挠了挠头,“那她干嘛要剃男生头,因为不能穿裙子?”
简峋:“她喜欢。”
刑琅想了想,“什么喜不喜欢,肯定是没法子穿裙子才剔男生头的……不然总会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穿裙子。扮成假小子多干脆省事。”
简峋摇了摇头,“女孩不是只能长发,她也喜欢短发。”
刑琅一愣,“对哦,也是。”
这么一想倒是他刻板印象了。
简书杉似乎已经将简燕哄好了,隔着门板安安静静的,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刑琅路过的时候蹑手蹑脚,生怕被冲出来揍人的简燕抓住一顿金刚狂捶。
必要的时候怂还是要怂的,他总不能真对女人动手。
刑琅摸了摸肿起来的帅脸,唉声叹气:“委屈你了。”
简峋默不作声地收拾折叠床上的垫子,刑琅躺了一会儿怎么都不舒服,干脆将脸翻过来,左脸朝下,右脸朝上盖着冰袋,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洗澡前已经敷到麻了,接触空气又开始疼起来。
能偷懒就不要用手,刑琅闭着眼,小口地呼吸着,生怕嘴张得弧度太大,扯着自己的脸。
听到身侧声音静了下来,刑琅抬起眼。
只是一眼,刑琅呼吸的声音被他憋了回去,脸颊涨得鼓起,冰袋因为震颤而“啪”地滑下来,盖住了他的眼。
——简峋侧过身睡了,和他正好是面对面的姿势。
刑琅平时多是脸朝上睡得四仰八叉,现在脸转又转不过去,僵硬地梗在那里,像根硬邦邦的棒槌。
简峋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搭住眼窝,气息平缓而安静。
脸颊露在空气的表面烧得发烫,刑琅吸了吸鼻子,缓慢地伸手,不动声色地将滑下来的冰袋敷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距离只有半米,刑琅手都不能伸直,胳膊缩着,像被挤得不行。
……挤个屁,都不在一张床上,明明是他心里挤了。
刑琅咽了口唾沫,眯起眼悄悄地打量着简峋的脸。对方毫无反应地闭目休息,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英挺的鼻梁铺出一丝光晕感,刑琅的视线愈发不老实,肆无忌惮地往他那边凑。
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眸子。
刑琅:“……”
简峋静静地看着快要拱到自己鼻尖下的人,视线清醒的程度应该是没睡。
刑琅轻咳一声,视线左顾右盼,“这里蚊子太多了。”
简峋:“嗯。”
刑琅:“你怎么还没睡?”
简峋:“快睡了。”
刑琅差点忘记他睡着容易被惊醒的程度,讪讪地道:“青草膏还有吗?”
简峋:“在小燕屋里。”
刑琅:“……”
他妈的谁敢往枪口上撞啊!
刑琅“哦”了一声,视线在他紧实的肩颈上滑动,忽地找到了借口,就着贴得很近的距离,戳了戳他的脖子,“这有个小红点,被蚊子叮了?”
简峋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嗯。”
刑琅细细地摸着那处小红点,脑袋一个劲往他鼻梁下钻,拱得男人下颚不得不抬起,被他的钻研精神刨根问底,“你一直跟我在一起,竟然也会被蚊子叮?”
简峋:“……嗯。”
刑琅奇道:“怪了,我的招蚊体质失灵了?”可是这个蚊子包摸起来跟他的不太一样,摸起来不软,而且很小一点,像被什么虫子咬了。
简峋没说话。
刑琅手欠地想给他掐个十字,用指甲抠了抠,“痒吗,我帮你挠挠?”
简峋:“不用。”
刑琅摸着他的脖子,“来嘛来嘛,别客气,你都帮我涂过青草膏了。”
说着,乱摸的雪白手腕忽然被人捏住,刑琅抬头往上看,恰好撞上垂下的视线。
“……”
不知何时开始,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刑琅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倒映的自己。他下意识地嗅了嗅,发现自己四周都是男人干净的味道和微微发烫的荷尔蒙。
明明简峋的体温不高,这间屋穿风时凉到不用开空调,但刑琅就是觉得空气有些发热,仿佛蛰伏着什么躁动的因子,皮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涨起刺痛的感觉。
“不用。”简峋垂眸看着他,慢慢地道。
刑琅喉结滚了滚,恍惚中觉得有什么要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刑琅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哑声道:“……你捏我的手,要收钱的。”
这句话本身是开玩笑,连笑容都是开玩笑的揶揄,其下掩盖着细碎的小心思。简峋沉默了一下,悄然放开了手,刑琅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秒,忽然被人隔着冰袋摸了摸肿起的右脸。
“好点了吗?”
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钻入,刑琅被刺激得鸡皮疙瘩冒起一层,受不了这么近的吐息。
简峋捏着冰袋往他脸上贴,左手抬起时,在刑琅的视角里就像被人用结实的臂膀拥入怀里。
刑琅脑内晕乎乎的,摸过他的喉结,“……你摸了我,那我也得摸摸你。”
简峋被他摸过的每一处都微微绷紧,从颈项到分明的下颚线条,刑琅指甲无意间轻刮过喉结。
“我现在也是有一点钱了……”刑琅咕哝道:“摸这里最多二十吧?”
简峋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刑琅指尖搭住那处红点摸了摸,抬起恍惚而水色微敛的眸子,下意识脱口而出,宛如低喃。
“……想跟你睡一觉,要多少钱?”
简峋滚动的喉结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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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色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