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明显地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几乎吼道:“你们有完没完,不租房就赶紧走!那死丫头一进医院,连房租都没交,我下周就把她东西都给扔出去!”
杜玦伸手推开了门,女人正在关门的手一顿,她瞪眼看着这个冰冷淡漠的男人。
长相漂亮的男人,动人心魄的双眸,却像冰一样冷到了人心里去,女人不禁松了手,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大半。
江宁嬉皮笑脸地说道:“人家就一小女孩,如果真像要你说的人都要死了,你就当积个德,何必咄咄逼人呢,她欠的房租大不了我给就是的。”
女人不再说话,她松了手,紧张地瞄了眼杜玦,语气瞬间缓了下来:“你们随我来。”
这些筒子楼的面积本身就不大,女人又把房间重新隔开布局,大概有四五间房的规模,每一间都小得只能放进一张床和小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最里一间就是叶雨霖的住处。
十六岁女孩的住处,几乎空无一物,没有这年纪女孩喜欢的各种漂亮衣服和饰品,桌上放着写到一半的作业,书桌上已经积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半拉开的书包挂在椅背上,地上有限的空间放着两大袋子红白蓝塑胶袋,看样子是用来放衣服的。
白色的墙壁布满灰尘和污渍,房间里没有一张女孩的照片。
女人极其厌恶地看了眼房间,就像在看恶心至极的东西一样:“那天晚上她就倒在地上,还是我叫的救护车把她弄走的,她要是死在我这里,我这房子还要不要租出去了?”
“她到底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她父母都死了,听她说好像之前住在她亲戚家,估计也是住不下去了,就一个人搬出来了,不过说到底,也是个奇怪的人,反正我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女孩子。”
女人一谈到叶雨霖,瞬间色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一个怪人,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她没有朋友,一个朋友都没有,却可以独自在房间里说上一整天的话,就好像看得见谁似的,你们说吓不吓人!”
江宁和杜玦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在这里住多久了?”
“好几年了,其实我挺希望她快点搬走的,这里的其他住户对她意见也很大,感觉这丫头活得就像是鬼似的,可怕还晦气!“女人厌恶地瞅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这丫头一死,我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扔出去,看着就浑身不舒服,坦白告诉你们,她离开这里后,我都没进过这间房。”
江宁实在不懂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怎么从这女人口中活脱脱像个人见人怕的鬼怪似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条线索是没错的了。
“她的亲戚都不管她?她一个人在这里是怎么生存的?”
“应该也有给钱吧,你说这个年纪的学生,又不可能出去工作,估计给的钱很少,也只能租这里,要我说如果我是她亲戚,肯定也不愿意和她呆一块儿。”
女人觉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像是有阴风阵阵流窜在房间里似的,她不停搓着手臂:“你们看完了么,看完了就走吧。”
这房间空荡荡的,还真没什么线索可找,他们离开了这里,江宁回头望着这一区的筒子楼,肮脏破旧又死气沉沉,即便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这里也是阴沉沉的昏暗。
这里就像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江宁的手机响了,是陆正曦打来的,他听完挂断的时候,方才还大好的天气瞬间阴沉了下来,一两滴雨星子落在了江宁脸上,冰冷刺骨。
杜玦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陆正曦给到了回复,叶雨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那个年纪怕是对父母的记忆都没有了,所以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她亲戚对她应该不怎么好的样子,十多岁就自己搬了出来,和刚才房东说的话,基本一致。”
她的人生只有孤单和寂寞,或许还有憎恨和嫌弃。
“杜大律师,你猜猜她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杜玦微微思忖,道:“该不会是陆正曦住的那间?”
“是。”
雨开始变大,路上的行人抱头逃窜,纷纷抱怨着阴晴不定的雨天说下就下。
江宁看着阴沉沉的天和逐渐变大的雨势,内心的不安越发的强烈。
“我今晚不能离开医院。”
“好,我陪着你。”
江宁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一脚跨出筒子楼天开始变阴下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件事没完,看来那个男人不弄死他是不会停手的。
最关键的是小说的存稿箱只剩下一章了,没人知道后续的发展,除了作者本身,但是如果再没有文字的话,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终止了。
他们回医院的时候,徐且行在门口等他们,二话不说带他们去了叶雨霖的的病房。
icu病区是医院最压抑的楼层,等在外的家属提心吊胆,难以入眠,整个走廊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一路走到了最里间,徐且行事先打好了招呼做好了准备,他们可以走到里间隔着玻璃看一眼叶雨霖。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呼吸器遮了她大半的脸,江宁虽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也能感觉到她病得很重,已经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
江宁可以肯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她,他不懂为什么她竟有想杀死自己的意念,并且其他的死者之间也并没有互相的关联。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就这几天了,甚至可能是今晚。”徐且行说道。
“有通知过她的家属吗?她还有几个亲戚在。”
“从进医院的时候就通知过,可惜没人来,这几天也前前后后打了不少电话,她的姑妈表示等人死了再过来处理一下。”
江宁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明白这样的人生是有多绝望,她活着,却又不像活着,根本无人关心。
他回病房的时候,陆正曦正坐在床上看电视,一边还在打游戏。
比起性格安静却很有思考力的徐且行,陆正曦虽然对江宁的经历照单全收,可多少带着些无畏的情绪。
“哟,怎么样,有收获吗?”陆正曦眼不离手机。
“没。”
“我就说吧,人都快死了,我看这事应该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案子就变成千年悬案咯,我几乎都可以预见很多年之后这些案子都会被网友写成令人毛骨悚然迷案合集之类的。”神经大条的陆正曦说完,还自嘲地笑了笑。
江宁看着窗外已然倾盆的大雨,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外面,不敢懈怠。
“你怕那个男人出现?”
杜玦懂他。
“是,我现在一看到下雨就和条件反射似的,今晚也许会有事发生。”
江宁盯着窗外几个小时,雨势模糊了路灯橙黄的灯光,江宁两眼发酸,只觉得看上去都是一团团的黄色光晕。
“你休息下,他没来。”杜玦轻轻搭在他右肩上。
江宁回头笑道:“别闹,你又看不见他,来不来你怎么知道。”
杜玦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却什么也未说,江宁继续盯着窗外。
陆正曦扪心自问,这两人没做什么不可描述的出格行为,可在他眼里就那么的刺痛他的心,想想自己这个年纪还是条单身狗,不禁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江宁,我饿了。”
“你不是还不能吃东西,饿什么呀!”江宁还看着窗外。
“我是心疼你眼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个下午了,你就休息下,去食堂吃个饭吧。”
“我去买外卖,还不得香死你,我可没这么不人道。”
“我闻闻就当吃过。”
江宁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窗外的天黑沉沉的,雨水打在玻璃上淌下了一条条小小的溪流。
他的确也是有些饿了,想来想去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幺蛾子,保存体力也很重要,于是他和杜玦去了医院的食堂。
这个点,食堂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他们随便要了写吃的,这才刚吃了一半,就收到徐且行的电话,江宁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叶雨霖......
徐且行在手机那头的声音异常古怪:“江宁,叶雨霖不见了。”
他们匆匆赶回了住院部,才刚跨进大门,江宁就感觉到了诡异奇怪的气息,这种感觉和那晚完全一样。
杜玦握住了他的手腕,走在了他的前面,“这里不对劲,等等。”
“你也感觉到了?”
“你上次是电梯上去的?”
“对。”
“我们走楼梯。”
这间医院除了安全通道的后楼梯,在正中间还有一道楼梯开放的楼梯,他们选择走这条路。
夜晚的住院部总是很安静,每拐过一个弯,江宁都会特意留意楼层的数字,数字稳定向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甚至好几次他们都在楼梯上看到迎面走来的医生。
一切太过正常,又让人非常的恐慌。
这时迎面又走来一个人,她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头垂得很低,不长不短的头发恰巧遮住了她的全脸,她趿拉着拖鞋走过了他们身边。
江宁看见她瘦骨嶙峋的双手交叉紧握着,因为太过消瘦,凸出的骨头泛着刺眼的白色,她转身下楼,转个弯就不见了,只有拖鞋的声音回想在空旷的寂静中。
“叶雨霖!”江宁和杜玦几乎同时喊出。
再往上就是陆正曦病房的楼层了。
“阿宁,你去陆正曦的病房,我马上回来!”杜玦说完这话,已经不见了人影。
江宁回头往上跑上了楼,才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江宁,你这么快吃完回来了?”陆正曦的左手拿着输液支架,笑着问他。
“是,我跟你说,你先回......”
江宁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陆正曦没心没肺的笑容定格在他双眸中。
他的头顶上方出现了红框,触目惊心的“0”字就像死神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