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在日光下布满整个宫殿,轻微的茴香气息弥漫在天空中,雾气翻腾,被九月的月色冲破,露出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和碧波殿的热闹相反的,是百福殿中的清冷。
自打江瑶依被禁足以来,东宫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江盏醉处理,所有人都私下揣测,太子妃好不容易有了些恩宠,怕是这下子又打回了远点,以后太子再也不会踏足百福殿了。
这流言一传出,无论是真是假,来百福殿中的丫鬟就更少了。
在房间中闷得难受,江瑶依便带着流云出门去走走,为了避免丫鬟们的闲言碎语,干脆绕开了道,从小路走到了花园中。
东宫的花园自是比不上御花园的景色美,但小归小,却也颇有一番情趣。
江瑶依打发了流云去给自己拿点水果来,便顺着花园的小径往里走,不知不觉的就被花朵围绕在了中间。
百花丛中,这美丽的女子却好似孤独的花蕊,找不到向着太阳的方向。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而如今无论是有情郎,还是地位,她都失去了。
她微微阖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太子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身后忽的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丝好奇的意味,拍了拍江瑶依的肩膀。
没想到这里竟会有其它男子,江瑶依猛然转过身去,却差点摔在地上,一双大手及时将她拦腰抱住,她的整个身子几乎都栽在了男子的怀中。
男子身上独有的气息窜入鼻子中,江瑶依面色绯红,急急的伸手推开他,嗔怒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话音未落,却在看见面前男子的容貌时猛的一怔,“三王爷?”
孟宁朗微微一笑:“正是,让太子妃受惊了。”
他的皮相也是极好的,虽比不上孟鹤归的俊美,却多了一丝坚毅之感,也是京城中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定了定神,江瑶依摇了摇头道:“无妨。只是三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
一句话说的江瑶依整个身子僵硬起来:“三王爷这话是何深意?”
“没什么深意,只是本王听说太子妃被禁足一月,想起一个柔弱女子被软禁在这里,甚是惋惜,所以来看望五弟时,特意过来看望一下太子妃。”孟宁朗嘴角凝笑,少了往日的戾气,倒是添了几分儒雅的感觉,“如今看来,太子妃并无大碍,那么本王就放心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听在江瑶依耳里,却带着另一丝意味。
江瑶依心中一动,偏过脸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谢三王爷关心,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没什么事,还是请三王爷回去吧。”
看见她这般含羞带臊的模样,孟宁朗眼神一闪,长袖一挥道:“既然如此,那么本王就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去,却又停下了脚步,虽没有回头,声音却窜入江瑶依的耳中:“江姑娘,如果日后再受了委屈,或者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本王一定会帮助你,完成你所有的心愿。”
说罢,他这才转身离开了花园。
江瑶依身子一晃,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没有唤她太子妃,却唤她江姑娘,是不是表示,他更希望她只是江姑娘?
从东宫走出,马车已停在了门口,见孟宁朗掀袍上马,太监张让好奇的问道:“王爷,事情怎么样了?”
孟宁朗嘴角的笑意此刻已经隐去,眼里流露出危险的光芒:“快了。”
很快,鱼儿便要上钩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入碧波殿之中,带着微微的暖意,江盏醉伸了个懒腰,看向大门。
“红药。”
在门外正被下人们缠的分身乏术的红药听见屋里主子的呼喊,急忙一把将夙烟扯过来拦住下人,迅速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窜了进去,险险的将他们关在屋外,这才松了口气。
江盏醉纳闷的看着她做贼般的样子:“红药,外面怎么了?”
红药的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哭丧着脸走过来:“侧妃,太子将东宫内所有的事务都交给您处理了!”
“什么?!”
江盏醉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为什么要交给我处理?”开什么玩笑,要知道东宫内外的大小事务繁杂的可怕,随随便便一件事只怕一天都处理不完,更别提这段时间积攒的一大堆事务了!
“还不是太子妃被禁足一月,所以不能牵涉东宫任何内务,这才交给您的。”红药撅撅嘴,“可是咱们不是有内务总管吗,为什么一定要全权交给侧妃您啊!”
话音刚落,就感觉周遭一阵寒冷,红药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就看见江盏醉一脸危险的神色,死死的盯着快要被挤破的大门。
好你个孟鹤归,分明是还记得上次吵架的事而公报私仇!她还没算账呢,他倒好,先发制人了!
想看她认输?门都没有!
拳头攥的‘咯嘣咯嘣’响,江盏醉怒气满满的吼道:“红药,把衣服给我拿来,咱们出去瞧瞧。我就不信了,我还能输给这些事务不成!”
红药哆哆嗦嗦的应了声,眼里却满是同情。
主子啊,这些事务可不是输赢这么简单的……
天边的云彩已悄然离去,月儿娇羞的露出了头,渐渐的高挂空中。
送走最后一个人,江盏醉累得趴在桌子上,身子沉重的仿若灌了铅,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红药站在桌子旁,心疼的看着她,手上拿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的擦拭着她头上的汗:“侧妃,您早些休息吧,明日怕是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呢。”
明天还有事务……江盏醉的脑袋‘轰’的一声,双手抱住头哀叹道:“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红药一时语塞,东宫事务繁杂,而且每日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只怕是在太子妃禁足结束前都不会有空闲的时间的。
“红药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江盏醉闷声开口。
红药张了张口还想安慰几句,却在见到她的脑袋都快埋进桌子里时又闭了嘴,搁下手中的毛巾,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在听见门‘吱呀’关上的声音后,江盏醉才抬起头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是再来几天,怕是自己会被逼疯了!
她一咕噜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前想了想,下定决心,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她已然脱了驱壳,变化成了小狐狸的形态。
口中念了一句咒语,一道红色的光束打在尸体的身上,本来死灰般的脸竟意外的红润起来,那安静的模样好似睡着了一般,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放下心来,江盏醉爬上窗台,小爪子轻轻推开窗户,趁着周围无人之际,窜入了黑夜之中。
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故执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废也。故能自引以绳,然后见知天下而不惑也矣。
扶辰走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口中不停的默念着师父交给他的道法。
今日卯时,皇上就派了王公公来传旨,命他前去御书房讨论道法。虽说他从小身在道观,道法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但此刻面对的是天下的主宰,饶是他只是去传道,心中也是紧张的不得了。
咽了咽口水,扶辰抬头看了看,快了,已经能看见御书房屋檐的一角了。
挺挺胸,扶辰掸了掸衣袖往前走。
或许是他太紧张了,总感觉今日脚比平时沉重许多,好似拖着块大石头似的,抬起来都觉得费劲。
一路走到御书房门口,就见王公公守在门外,看见他时脸上顿时堆满了笑:“道长来了啊,皇上早已等候多时了!”皇上一向欣赏道法,所以对道士也是怀着一丝敬畏之情,王公公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自是耳濡目染,也对道士恭敬不已。
扶辰却不了解这其中曲折,看见王公公这谄媚的笑意,心中愈发紧张起来。
正待要往里面走,王公公的眼神却是一扫,忽的将他拦住了,满脸抱歉道:“道长,皇上一向不喜动物,虽说这是道长的自由,但还是烦请道长将它留在奴才这里,待道长传完道法出来,奴才再将它还给您。”
“什么动物?”扶辰愣了愣,完全不明白王公公在说些什么。
王公公嘿嘿一笑,指了指他的脚踝:“您瞧瞧,这不就是您养的动物么?”
扶辰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在看见那紧拽着他裤脚的小狐狸时,嘴角抽了抽……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扶辰的内心是崩溃的,急忙弯腰将她一把拽到自己怀中,努力控制着面部扭曲的表情:“我明明把她放在房间里,没想到她竟然跟出来,真是对不住。可否请王公公传个话,就说小道先送她回去,再来给皇上传道?”
“这……”王公公为难的开口,“皇上一直在里头等着呢。不如您将这小狐狸交给我如何,我替您看着!”
这小狐狸好似有灵性般,在听见王公公的话时,往扶辰的怀里钻了钻,一副‘谁都不能把我带走’的样子。
扶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王公公你也瞧见了,她认人的紧,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管得住她。而且这小狐狸野性难驯,怕是会误伤了王公公,这可就不好了。”
误伤……王公公的目光落在她尖利的双爪上,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那,那奴才就去向皇上禀告吧,道长您还是先将这小狐狸放回去吧!”
扶辰暗暗松了口气,冲着王公公点了点头,急忙抱着小狐狸朝来的方向而去。
王公公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才急忙进御书房禀告去了。
扶辰抱着她转了个弯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后头,这才停了下脚步,毫不留情的将小狐狸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