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此刻正窝在坤宁宫里闭目养神,丫鬟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就听见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门便被推开了,守门的丫鬟怯生生的看着流云:“皇,皇后娘娘,奴婢拦不住江贵妃……”
看了气势汹汹的江盏醉一眼,流云整了整衣服坐直了身子,玉手一抬:“来人,把这个没用的丫鬟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
凄厉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紧接着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一开始还听见丫鬟的哭喊声,后来便渐渐的听不见了。
这招杀鸡儆猴不错,可惜对她没有用。
江盏醉瞥了院外一眼,神色丝毫未变,一掸衣袖坐在了流云对面。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流云身边的小丫鬟素玉怒道,这小丫鬟应该是新调来的,之前没有见到过,眉眼极长,说话尖酸刻薄的,倒是和她的主子有几分相似,往日里仗着流云,没少给如烟脸色。
江盏醉抬起眼皮冷哼一声:“你算是哪根葱,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她语气里不怒自威,那凌厉的眼神宛如一把刀,看的素玉心头一颤,想起皇上对江贵妃的诸般宠爱,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忍不住倒退一步。
流云看素玉这般没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反观是江盏醉,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毫不客气的端起茶盅啜了口茶,一副只是来窜门的悠闲样。
“不知妹妹来这里是做什么?”流云先忍不住了。
江盏醉不急不缓的放下茶杯,用手绢拭了拭嘴角,才开口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帮我管教了诺儿?”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啊,也是本宫不对,其实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但诺儿终究是伤了恪亲王,这恪亲王可是太后的宝贝,再怎么说,也得给太后一个交代不是?”流云搬出了太后,“也别怪姐姐狠心,这不过是做给太后看的。”
“哦?”江盏醉音调一抬,“那倒是让皇后娘娘费心了。只是,皇后娘娘怎么确定,这件事,就一定是诺儿的错呢?我可听说了,这恪亲王和诺儿在打斗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场,这孰是孰非,谁能作证?”
她话语间步步紧逼,流云的脸色难看起来:“这诺儿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脾气喜怒无常是有的。恪亲王这般年纪,自然不会朝一个孩子动手!”
“原来,皇后娘娘办事是凭年纪的啊!”江盏醉眼皮微垂,“这么说来,若是以后发生了什么事,这凶手就从最年轻的里面选便是了。”
流云身子一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现在就把面前的女子赶出去!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托词来,便又听见江盏醉开了口:“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担心,这事情您破不了,妹妹我来帮你破。”话音刚落,便见外面有人小跑进来通报,说是大皇子来了。
“儿臣见过母妃,皇后娘娘。”
孟诺抬脚走了进来,多日不见,他个子窜高了不少,眉宇间也愈发有孟宁朗和江瑶依的影子,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怕是长大了,又是个祸害万千少女的俊美男子。
江盏醉满意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挥手示意他过来。孟诺朝着她们走来,头一直是低着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诺儿,怎么这会工夫才过来?”江盏醉故意呵斥道,一边回头抱歉的冲着流云说,“我早就让诺儿过来请安了,顺便说说当日的事情,没想到这孩子拖了这么久才过来,真是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无碍,无碍……”流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诺儿,抬起头来给皇后娘娘瞧瞧。”听见江盏醉的话,孟诺才把头缓缓抬起,这一抬起,莫说是流云,就连江盏醉也吓了一跳。
左眼周围的一圈通红的,左边脸颊上还有一大块擦伤,耳边也发青,看起来半边脸就像是肿了一样,乍看上去颇为吓人!江盏醉之前没去看孟诺,只听如烟提起,没想到真实情况比她想象的还严重许多,顿时心中的火苗‘噌噌’的冒了上来!
见到她们变了又变的神色,孟诺又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流云显然还没看见孟诺这个样子,上一次见到时,不过才是左脸颊有一点擦伤,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严重了?
孟诺低头不语。
江盏醉拉着孟诺坐在自己腿上:“皇后娘娘问你,你就老实说。别怕,皇后娘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对吗,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自然是对着流云说的。她没想到江盏醉会把皮球踢给自己,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半响才艰难的点点头。
孟诺这才抬起头来,眼里隐约还有泪光闪动:“前几日,我去御书房找书,舅舅也在那里,我们看上了同一本书,我一直想要那一本,便和舅舅说先让给我看,改日再送还给他,谁料他便朝我挥起了拳头……”
“然后你的脸就成这样了?”江盏醉及时接话道,流云本来在嘴边的‘胡说’两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孟诺小心翼翼的瞅了流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不是这样的,只是皇后娘娘认为是我打了舅舅,便罚我不许吃饭,没想到舅舅的手下来了,威胁我不许把那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就,就杀了我!”
“一派胡言!”
流云打断他的话,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恪亲王才不会这么做!”
“哦?”江盏醉挑了挑眉,“怎么,皇后娘娘很了解恪亲王?”
“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又怎么能断定,诺儿说的就是谎话呢?”江盏醉把孟诺抱到地面上站好,接着站立起来面对着流云道,“该说的诺儿都说了,若是皇后娘娘不信,不如我们一起去恪亲王那里问个究竟如何?”
一听说去恪亲王那里,流云显然有些犹豫。
看见她这个样子,江盏醉更是可以断定,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便擅自决定了是孟诺的错,眼神刹那间冰冷起来:“皇后娘娘,你该不会是想偏帮恪亲王吧?”
流云神色一慌,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听起来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但众所周知,这两年,太后有意捧恪亲王上位,之前曾私下鼓动群臣立他为储君,后未能成功,又费尽心机让恪亲王进入朝堂,大家心知肚明,她为的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在这个关键时候,若是流云开口说自己帮助的是恪亲王,就等同于说她是在谋反。这表面上没什么,可内里皇上会怎么想怎么做,那可就未可知了。
憋了好半天,流云才憋出一句话来:“怎么会呢,本宫只是秉公处理。”
“既是秉公处理那就好办了,就劳烦皇后娘娘把恪亲王请来坤宁宫一趟,咱们面对面的对峙一下,不就知道真相了吗?”江盏醉摆明了今天不会轻易收手,流云一咬牙,只得答应下来,让素玉拿着牌子去王府请恪亲王过来,又派了人去准备一桌饭菜,待饭菜都已经布置好了,恪亲王才赶来了坤宁宫。
他一进门便熟门熟路的走了进来,冲着流云拱了拱手,理都没理江盏醉。
如烟站在一边,气的直打哆嗦,当即就要发话,却被江盏醉拦住,亲自走上前来:“这位便是恪亲王吧,多年未见,都长这么大了。”
恪亲王看了她一眼:“你是?”
“扬儿,这位是江贵妃。”流云淡笑道,“扬儿那时年纪还小,后来就去了王府,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妹妹,妹妹可别介意。”
恪亲王单名一个‘扬’字,此刻流云这般亲昵的唤他,可见这两人的关系着实不一般。
知道她就是‘大名远扬’的江盏醉,恪亲王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但还是恪守礼数的一拱手道:“孟扬见过江贵妃。”
“你我本是同辈,恪亲王不必多礼。”江盏醉托起他的胳膊,恪亲王便顺势直起了身子。
恪亲王转头看向流云:“不知皇后娘娘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流云有些难为情,不由的多看了孟诺几眼,江盏醉直到她不好意思说,便抢先一步开了口:“今日是我找恪亲王来的,为的是诺儿一事。”
“哦?是为了书房那件事?”恪亲王从小聪明伶俐,立刻反应过来,“难不成江贵妃是不服皇后娘娘的判断,来为大皇子讨回一个公道的?”
他倒是聪明,先反将了江盏醉一军。若是搁着旁人,怕是不敢当着皇后的面,拂了她的脸,可江盏醉哪里是平常人,也不怕撕破了脸面,当即嘴角含笑着说道:“诺儿是我的孩子,为他讨回一个公道,有何问题?”
饶是恪亲王再能言善辩,此刻遇到她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是甘拜下风:“本王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既然如此,那江贵妃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盏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伸手将孟诺往前一推:“你瞧瞧,这脸上的伤是否是你弄的?”
恪亲王随意瞥了眼:“不是。”
“不是?”江盏醉抬了抬眼皮,“我怎么听说,你和诺儿争吵以后打起来,都弄伤了脸呢?”
“脸确实是弄伤了,只是没有这么严重。”恪亲王指了指脸上一道浅浅的痕迹,“看,早已消的差不多了。”
江盏醉点了点头:“那之后呢?”
“之后?”恪亲王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啊!”
“恪亲王自然是没有见过面,可不知有没有派人去和诺儿见过面?”江盏醉状似无意的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苛责的情绪,恪亲王往日也听过这位娘娘的名号,此时见她的孩子被欺负都不气恼,只当传闻夸大其词,她不过是个软脚虾,便也放松了警惕。
太后和皇后都曾提醒他要注意江贵妃这个人,只是他仗着自己幼年便有封地,根本没把这个娘娘放在眼里,想了想如实开口:“我听闻他被皇后娘娘关了禁闭,确实有找人去看过他。”当时目的不过是为了嘲笑这位大皇子,别和他这个亲王争宠。
这下子,轮到江盏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