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
江盏醉甚是满意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如烟是愈发的懂她的心思了,知道她不喜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也不能太寒酸了,这样的打扮恰到好处。
“如烟,做的不错。”
如烟抿唇一笑:“谢谢娘娘。”这样的笑容,让江盏醉有一刹那间的恍惚,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红药。”
往日里的红药也是这般,可爱而天真,只可惜……在这皇宫中,她回首过去,似乎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什么?”如烟没有听清,以为她是要什么东西,反问了一句。
江盏醉回过神来,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没什么,走吧。”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她来到大殿上,孟鹤归一眼就看到她今天情绪有些古怪,不由的问了一声,江盏醉勉强扬了扬唇,走到他左边坐下。
另一边自是流云,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端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比江盏醉略高一筹,一眼就看得出谁高谁低。此刻见到江盏醉坐下来,高傲的看了她一眼,江盏醉却仿佛什么都没发觉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吧。”孟鹤归对着王公公道。
王公公上前几步,走到大殿中间:“传——北胡使臣觐见!”
随着声音落下,北胡使臣缓缓朝内走来。和众人想的一样,这北胡人粗犷的很,衣服也不如他们的精致,下巴上还有一把大胡子。
“参见陛下!”
声音亮如洪钟,江盏醉被他喊的一震,抬起头来,却又是一怔。
她愣住的理由,倒不是因为认识面前的人,而是因为这一幕太熟悉。当初,欧阳峻卿作为西夏皇帝亲自来到这边时,场面也如现在这般,只是人多些,却也同样壮观。
那时候……那时候她所想的是什么呢?
江盏醉恍恍惚惚的看着站在下面的使臣想着当日的心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是隔得太久,又或许是物是人非。她想的太过出神,连站在身后的如烟都察觉到不对,趁旁人不注意捣了捣她。
“使臣坐。”孟鹤归长袖一挥,“听闻这次使臣来,是有东西要给我孟国?”
“是。”使臣转头,立刻有人送上一个盖着布的笼子,“前些时候我在北胡打猎,看见一个新鲜玩意,便想着一同随东西带来,给皇上瞧瞧。”
“哦?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孟鹤归饶有兴趣的撑起身子,使臣神秘一笑,掀开笼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老鼠!
众人哗然!
这使臣分明是说新鲜玩意,可此刻面前却只有一只老鼠,难不成是说,他们孟国连老鼠都没有吗?
孟鹤归的神色却是不变:“使臣这是何意?”
使臣没有回答,反而拎起篮子,视线转向一直在发愣的江盏醉:“这位便是江贵妃吧?在下有幸见到,不知可否劳烦江贵妃一下?”
孟鹤归眉头一紧,表情总算是有了一丝变化。
这句话在众人中的波动确实很大,只是谁都未料到,先开口的会是流云:“大胆,江贵妃乃是皇上的人,岂容你说帮忙便帮忙?”
皇后为江贵妃出头,这可是件奇怪的事!
大臣们议论纷纷起来,总算是把江盏醉吵的抬起头。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来,挥挥衣袖走下了大殿。
站在使臣面前,她勾唇一笑:“说吧,需要我帮什么?”
皇后的脸色难看起来。
使臣爽朗大笑起来:“这孟国贵妃果真不如反响!其实我只是听闻贵妃对动物及其感兴趣,尤其是老鼠,听闻还派了人在山林中找,不知是不是这一只?”
找老鼠?
大臣们私下讨论的声音传入江盏醉的耳里,无非是堂堂贵妃竟然找一只老鼠?
江盏醉蹙了蹙眉。她确实一直在寻找那只老鼠精,只是为了避免被人非议,所以派了人秘密调查。这北胡人不过才来了第二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她自是不会傻到去问出口,这样一来反而会显得她‘做贼心虚’,干脆也不去解释什么,只低下头看向他手中的笼子。
这老鼠精虽已成精,但终究还是个老鼠模样,这天下老鼠长的多半相同,除非面前这只说人话,否则一时半会,她倒是真看不出来。
想了想,江盏醉伸手接过那只笼子:“如果使臣不介意,不如给我带回去研究研究,看看是不是我要的那只?”
北胡使臣一松手,嘴角扬起:“也好。”
“不知使臣还有什么事吗?”
“在下听闻,江贵妃做人不仅是爽快,而且极为聪明,曾经帮皇上解决了不少事情,今日来,除了送这个礼物外,还有个问题,想让贵妃帮我解答。”
原来是等在这里呢!
江盏醉确实不愧为爽快之名,顿时潇洒一挥手:“说!”
北胡使臣从怀中掏出一串绕在一起的环子给她:“这东西听闻是从西夏传来的,人人都会解,俗称九连环,不知孟国可否有解?”
九连环……江盏醉接过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确实是九个环子,每一个都和另一个缠绕在一起,她绕了好半天,也没解开一个来。
“这九连环确实稀奇。”
说话的是孟鹤归,想必是看到江盏醉不会解担心她闹了笑话,冲着王公公使了个眼色,王公公走上前,从江盏醉手里接过九连环,一路小跑递到孟鹤归面前。
孟鹤归却看都没看一眼,反而瞥向江盏醉,自知自己抢了风头,她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回去。
握住江盏醉的手,孟鹤归的心顿时定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扫了众大臣一圈:“阿醉乃是一介女流,从不参与朝廷之事,这件事,还是交于众爱卿解决的好。哪位爱卿愿意试试这九连环?”
北胡大臣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毕竟他的目的不过是给孟国一个难题罢了,这从江盏醉下手,是为了给他们面子,也是按照来之前某人的吩咐,不过既然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众大臣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轻易上前尝试。
江盏醉看的着急,一着急就想站起来,手却被孟鹤归用力按住。
有些年轻些的,想要立功便站起身来,自告奋勇的拿过九连环,来来回回解了好几次,最后都放弃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把九连环重新交到王公公手里。
王公公为难的看了眼孟鹤归:“皇上,这……”
“你们孟国也不怎么样嘛!硕大的孟国,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开这小小的九连环!”北胡使臣大笑道,“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
“你!”
大臣纷纷站起来怒指着他,却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们确实解不开九连环,说到底,也是理亏。
“皇上。”
一直坐在边上没有说话的流云忽然开口,她站起身来,走到孟鹤归面前,盈盈一俯身:“皇上,臣妾幼年时,也曾玩过这些小玩意,此刻有些技痒,还望皇上恩准,让臣妾试一试。”
她转过头看向北胡使臣,眼波流转间,宛如盈盈秋水:“使臣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皇后娘娘有此等雅兴,在下求之不得!”北胡使臣一挥手豪爽的说道。
孟鹤归凝视着她的脸,半响点了点头,王公公立刻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九连环递到流云手中。流云沉着冷静的先打量了九连环一番,才慢慢的动手解了起来。她平日里看上去不苟言笑,不喜这些孩童的玩意,可看她现在,手中的九连环翻飞,极为灵巧的模样,没一会儿,九连环就被一个个解开了。
“总共341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皇后娘娘果然深谙此道。”北胡使臣赞叹了一句,“在下服了!”
“使臣过誉了。”流云浅浅一笑,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孟鹤归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冲着她点点头,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
江盏醉看着他们‘郎情妾意’的一幕,顿时心中积压的不爽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冷哼了一声,用不轻不重却恰好让使臣听到的声音说:“这有什么难的,我能用更少的步骤解开!”
这话落入北胡使臣的耳朵里,他眼神晃了晃,本来要坐回椅子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娘娘刚才说了什么?”
还未等孟鹤归拉住她,她便霍然间从椅子上站起,大跨步走了下去,挑衅的看着他:“我说,我只要一步,就可以解开这九连环!”她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和当年孟鹤归初次遇见她是一模一样。
孟鹤归伸手阻止了王公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殿下两人。
北胡使臣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这解开九连环最少也要341步,你怎么可能用一步就解开!”
“我若是能解开呢?”
“娘娘想要什么,我北胡有的,都会奉献出来!”
“好!”江盏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眯了眯眼,笑的宛如一只狡黠的狐狸,“若是我解开了,你就和我孟国签订协议,百年之内,不许连同任何国家攻击我孟国,还要和我孟国形成友好邦交,可否?”
北胡使臣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意见,想了想,话已出口不能毁了北胡的面子,还是咬咬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