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醉醒来时,已是月上三更。
她感觉嗓子干渴的难受,便摸索着下床去倒水。桌上的烛台已经熄灭了,就着淡淡的月光看不清晰,膝盖撞到了椅子,一股清晰的疼痛感袭来。好不容易摸索到了茶壶,倒了杯茶一口饮下,便再没了睡意,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她才感觉到月亮是真正存在着的,清冷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略有些寒意。
她下意识的去拽衣服,才发现忘记穿外衣出来,脚步稍稍移动就感觉膝盖碎了般疼痛,便懒得再回去,索性走到前院的石椅上坐下。掀开裤脚一看,果不其然膝盖处一片青紫,只怕是这淤血几日之内是好不了了。
江盏醉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今日的事她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虽记不清晰,但隐约间知道自己是又发了狂,不仅攻击了皇后,连带着孟鹤归也受了伤。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开始害怕她了?
眼睛一酸,江盏醉急忙抬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归根结底这件事怨不得别人,她本就是妖,是她自己太奢望人类的幸福了。若是她现在离开,是不是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解脱?
“娘娘?”
想的有些入神,江盏醉竟是没有发觉如烟走到了她身后,待反应过来时,一件厚实的外衣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回过头浅浅一笑,江盏醉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娘娘受了伤,奴婢哪敢休息啊!只是刚才奴婢听见外面有动静去看了下,未曾想回来娘娘就不见了!”如烟埋怨道,“您吓坏奴婢了!”
“是我不好。”江盏醉也不和她争辩,温柔的顺着她的话,“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如烟见她面色苍白,顿时放缓了语气:“娘娘身子骨还没好,可切莫再着了凉,奴婢扶娘娘回房休息吧。”
“我想再坐一会儿。”江盏醉摇摇头,“我不想睡着,我怕一觉醒来,我又会变成不认识的自己。”
如烟懵懂的看着她。江盏醉是妖的消息虽有当年的老臣知道,但这些年来,这些人多半颐养天年去了,如今留在朝中的,都是年轻有为的才俊,这件朝中秘事,随着江盏醉被封印妖力,渐渐的不为人所知。如今宫中知晓的人,不超过十个,而如烟未曾在那时跟着她,自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受了伤罢了。
虽不知缘由,可如烟有着一颗玲珑心,她瞧见江盏醉一脸惆怅,便知晓她不仅仅是因为生病的关系,当下也没有再劝阻她回屋,只起身去屋中寻了个手炉来给她抱着,这才劝道:“娘娘切莫太过忧虑,小心伤了身子。”
手中暖洋洋的,江盏醉原本冰冷的心仿佛也稍稍暖了些。她嘴角微微扬起,只是还带着一丝苦涩:“伤了身子……如今我的身子已是回天乏术了,这伤与不伤,又有什么区别呢?”
“娘娘!”
如烟听不惯她这些话,急忙喊道。
江盏醉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住了口,转移话题道:“对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如何?”
“太医去看过了,说皇后娘娘和皇上只是皮外伤,只是皇后娘娘似乎受了惊吓,今儿个一天都没有出门。”如烟疑惑的说,“究竟是什么东西,伤了两位娘娘和皇上?”原来,这一次受伤的事情,对外只宣称说皇宫中有伤人的畜生,已经抓住了。
此事事关重大,众人皆有意隐瞒,江盏醉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没有回答如烟的问题。好在如烟对这个罪魁祸首不感兴趣,只当江盏醉还在担心自己的伤,便笑着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医说了,这内伤过段时日便会好的。娘娘可切莫自暴自弃,很多人都很担心娘娘呢,尤其是小主子,刚才还来看望娘娘……”
“诺儿?”江盏醉打断了如烟的话,“你是说,刚才诺儿来过?”
如烟话还是没说完,被她这么一打岔,愣了愣才回答:“是啊,刚才奴婢说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就瞧见小主子站在外面。”她顿了顿,似又想起什么,歪歪脑袋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看见奴婢似乎很惊慌,仿佛没想到奴婢会出来似的。”
很惊慌么……这倒不像是孟诺的个性,他总是冷静的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在江盏醉眼里,这个孩子虽是自己从小带大,但脾气品性她皆捉摸不透。说他不孝顺却也不是,每每有什么稀奇的有趣的,都送来了长秋殿,即便是当上太子,辰时请安一次也没少过,礼数可谓是相当周全。
只是……
江盏醉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总觉得孟诺这个孩子有些事情在瞒着她。这种感觉,让她异常的不舒服。
“如烟,近日我不在宫中,诺儿是否还来长秋殿?”
被江盏醉这么一提醒,如烟倒还真是想起来了:“有,小主子隔三差五就会来长秋殿,虽说奴婢已经告知她娘娘不在宫中,但他依旧每天会在娘娘屋里坐上几个时辰,然后才离开。”
“只是坐上几个时辰这么简单?”江盏醉眯了眯眼,“有没有问你什么?”
如烟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最后肯定的摇摇头:“没有,除了小主子问我娘娘您什么时候回来外,就没有问过别的。而且每次小主子在您屋内总是把门给关上,奴婢和小主子说不上话。”
“关上屋门?”江盏醉怔了怔,忽而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就往屋里走,如烟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紧跟其后,就看见江盏醉直奔梳妆台,好似是在翻找什么,最后从下面拿起一盒胭脂,打开放在鼻子尖闻了闻。
“娘娘,您怎么了?”如烟不解的问。
江盏醉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面色凝重的将胭脂递给她:“如烟,这胭脂是你拿来的吗?”
如烟接过胭脂点点头:“是啊,是采办胭脂的丫鬟给我的,和之前娘娘用的一样。”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叫云儿,住在尚衣局。”
江盏醉看着她手中的胭脂,忽而间握紧了拳头。看来,明日她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第二日一大早,迷迷糊糊的如烟就被江盏醉从被窝中拖出来,也没有找轿子,悠悠晃晃的就朝着尚衣局而去。尚衣局一大早才开了门,就得知贵妃娘娘竟然大驾光临,急忙一个个出来迎接。
尚衣局的宋奉御走在最前头,冲着江盏醉福了福身:“臣见过贵妃娘娘。”
江盏醉抬手示意她起身:“今儿个本宫来此,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娘娘请说。”宋奉御低垂着眼眸道。
“你这尚衣局中,可有个专门负责采办胭脂水粉的丫鬟,唤做云儿?”
“是。”
江盏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果真有的:“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宋奉御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半响才回话道:“回贵妃娘娘,那个叫云儿的丫鬟,昨日不幸失足落水,已经死了。”
“死了?”江盏醉吃了一惊,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宋奉御,“怎么好端端的会落水死了?”
“是昨日半夜,想必是口渴去水井打水,一时不慎落入井中淹死了。”宋奉御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回答,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当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她也没有必要说这个谎。
江盏醉未想到线索到了这儿竟会断了,这云儿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着实蹊跷的很。
“宋奉御,那你可知,近日云儿可与什么人有过来往,是否常常去什么地方?”江盏醉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线索。
宋奉御摇摇头:“没有。云儿平日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沟通,不过做起事来很麻利。”
看来这宋奉御是真不知情了。
江盏醉叹了口气,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我可以去云儿住过的地方看看吧?”
宋奉御扫了她一眼,想来是不知为何一个贵妃竟要看丫鬟的住处,却还是低头应道:“是,娘娘跟臣来。”说罢,让开了一条道,抬脚朝前走去。
云儿住的地方和一般丫鬟住的地方无异,两三个丫鬟住在一起,没什么东西,简陋的很。江盏醉屏退众人,又派了如烟在门口守着,里里外外翻找了几圈,连床铺底下都没有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有些失望,江盏醉回头环视了一圈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屋子,摇摇头打算离开,脚步却又一顿。
她回过头,对上云儿床上那个青瓷枕。
青瓷枕在皇宫中并不少见,没有白瓷值钱,所以一般都给丫鬟们使用,只是虽是丫鬟用度,但皇宫中瓷窑一向谨慎,即便是些青瓷,外表也光滑的很,可云儿的枕头上却布满了纹路,倒像是碎裂了之后拼合而成一样。
江盏醉走到床边拿起枕头,这枕头竟比她想象中的要沉许多。
这青瓷枕按理说是空心的,应该不会这么重才是。江盏醉心念一动,忽而间抬手,将那枕头砸向地面!
“哐!”
剧烈的声响回荡在房间内。
青瓷枕被摔了个粉碎,四散开来,在一片狼藉中,层层叠叠的信摔落出来,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江盏醉捡起一封信,便看见上面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
云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