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问是什么药吗？”
如烟得意的扬扬脖子：“奴婢这么聪明，怎么会不去问呢！奴婢当时就去了医馆，谎称是宋奉御的侍女，再多拿一帖药的。奴婢还问了下，那买药的大夫说，宋奉御买的药材都极为珍贵，却不知道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奴婢去找了您说的张大夫，张大夫说，这些药材分散开来普通无奇，但合在一起，会配出一种会让人精神烦躁的药，叫，诶，叫什么来着……”
江盏醉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淡淡的吐出几个字：“迷魂散。”
“对，就是迷魂散！”如烟一拍大腿，却又忽而愣住了，“娘娘早就知道了？”
江盏醉微微额首：“宋奉御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估计等一下就要来娘娘这儿了。”如烟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宋奉御求见’的通报声。
“来的可真够巧的。”江盏醉抿唇，稍稍提高了点声音，“请宋奉御进来。”
宋奉御款款走进，冲着江盏醉一俯身：“臣参见贵妃娘娘。”
“起身说话吧，如烟，搬个椅子来。”
如烟搬了个椅子放在宋奉御身边，宋奉御微微一笑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几盒胭脂递给江盏醉：“娘娘瞧瞧，可是一样的？”
江盏醉接过胭脂，打开轻轻嗅了嗅。果真是一样的，也放了迷魂散。
“不错，确是这个。”江盏醉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胭脂，“也亏得宋奉御有心，连迷魂散也一模一样的放了进去。”
宋奉御浑身一颤，手紧握成拳，强装镇定的看着江盏醉：“娘娘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听不懂？”江盏醉冷哼一声，“只怕宋奉御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敢听吧？”
“娘娘说这话可有证据？臣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娘娘莫要听信小人谗言。”宋奉御能坐上奉御这个位置，想来也是颇有手段和心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妥协。她是料定了江盏醉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只要她抵死不承认，江盏醉也没有法子。
知道她的心思，江盏醉淡淡一笑，冲着如烟一抬手，如烟得意的扬扬眉，从怀中掏出药方子递给宋奉御：“奴婢今儿个正好去万福药方开药，就瞧见宋奉御从里面出来，奴婢觉着好奇，就去看了眼，谁知便看见了这个方子。”
铁证如山。宋奉御看着如烟手中的药方，忽而间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本宫并不打算要你的命。”江盏醉冷冷的看着她，“我只想知道，这胭脂里的迷魂散，你是如何得知的？”
“臣，臣曾见过这迷魂散，所以一闻便闻得出来……”
“见过？”江盏醉猛然握紧胭脂，欺身紧盯着她，“你真当本宫不知道，这迷魂散来自西域，中原根本不会有！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奉御身子一晃，抬头看向江盏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恐惧。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江盏醉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多。
看宋奉御咬唇不语，江盏醉直起身子，慢条斯理道：“既然宋奉御不肯说，此事便交予皇上处置吧。如烟，你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本宫发现了来自西域的内奸，望皇上来处置！”
“是。”
如烟作势就要转身，衣角却被宋奉御死死拉住：“臣说，臣什么都说！娘娘饶命！”
如烟停下脚步看向江盏醉。
江盏醉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去，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还跪在地上的宋奉御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宋奉御不必惊慌，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此事关乎本宫，本宫总要问个清楚才是。”
宋奉御连连点头：“是，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那本宫问你，你和西域有什么关系？”
宋奉御犹豫了一下，直到握住她手的力气渐渐加大，才一闭眼道：“事实上，臣是西域人。”
“西域人？”江盏醉也多半猜到了几分，此时并没有那么吃惊，“那你为何会来中原，而且进了皇宫？”
“臣的母亲是西域人，父亲却是中原人，后来父亲回到中原便再无音讯，臣的母亲忧思过度，在几年前去世了，臣便来到中原寻找父亲。”宋奉御一字一顿说的清楚，忽而间眼里闪过恨意，“可那个男人，他，他却已经娶了别的中原女子！”
原来又是个可怜人。
江盏醉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无波无澜：“所以你为了报仇，留在了中原？”
“是。”宋奉御点头，“我的母亲痴痴的盼了一生，这个负心汉却抛弃了我们母女，我决不能原谅他！所以我便留了下来，可我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更何谈复仇，正好那时宫中在招侍女，我便进了宫，后来因为手脚麻利就被分去了尚衣局。为了复仇，我做的比旁人都多，渐渐的得到赏识，一步步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那你的父亲呢？”
“那个负心汉？我自然是杀了他！”宋奉御冷笑一声，“在我当上奉御的第一天，我便花钱买通了杀手，在他和那个贱人欲生欲死的时候，一刀刺入他的心脏！我永远忘不掉他的表情，那种不可置信的神色，简直大快人心！”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凉。
江盏醉看着她的笑容，感觉不到一丝快乐，反而只是复仇后的痛苦罢了。
“因为你恨你的父亲，所以，你连带着恨所有的中原人？”江盏醉这话才是问到了点子上。
宋奉御停止了大笑，怔怔的看着她，半响才开口：“是的，我恨所有的中原人，你们中原人，都是薄情寡义之人，没有一个值得被爱，你们也不懂得如何爱人！”
“没有人是不懂得如何爱人的。”江盏醉淡然道，“不懂爱的人是你。”
“你胡说！”宋奉御摇着头，讽刺般的斜着嘴角，“你懂什么，我们西域人爱一个人，哪怕是死，也只爱着那一个人！可是你们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你瞧瞧你，虽是个贵妃，不过也只是后宫佳丽三千其中之一罢了！”
“不是这样的。”江盏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所谓爱，就是哪怕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哪怕你表面上无法原谅他，可你心中却早已是原谅他了，因为爱他，所以即便是受了伤害也希望他获得幸福。若是恨极，也是爱极了才有恨。你的母亲恨了你父亲一辈子，却也是爱了他一辈子啊。”
宋奉御看着江盏醉，仿佛不明白江盏醉在说什么，却又好似明白。
她缓缓垂下手，低头不语。
气氛一时间寂静的可怕。
过了良久，江盏醉才打破了这份沉默：“后来呢，你就选择了留在宫中？”
“是。”宋奉御轻轻点头，“我想着总有一日，要帮助我们西域打败你们中原人，而孟国是中原最大的国家，所以我选择了留在这里。这么多年来，我为了给母亲治病，潜心学习医术，懂得了不少药理，包括制作迷魂散。”
“所以，那一日送别宴，食物里放的药，也是你给夏烟柳的。夏烟柳，是你杀的吗？”虽是疑问句，但江盏醉确实用的肯定的语气。
宋奉御闭了闭眼：“没错，药是我给她的，人也是我杀的。”
江盏醉眼里似有一道光芒一闪而逝：“为何要下毒杀人，只为了挑起两国纷争吗？”
“没错，只要你们与胡人鹬蚌相争，那便是我西域渔翁得利了！”宋奉御霍然睁开眼，直勾勾的看着江盏醉，“贵妃娘娘想知道的，臣都告诉您了。希望娘娘信守承诺，放臣一条生路！”
“你放心，本宫说过的话一定兑现。只是……”江盏醉顿了顿，“只是还有些事，你并未说清楚。”
“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绝无欺瞒！”宋奉御信誓旦旦的保证。
“绝无欺瞒？”江盏醉忽而间抬手，把胭脂扔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宋奉御，本宫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不会再给你第二次！”
宋奉御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却又很快稳住身形：“臣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娘娘，若娘娘还是不信，臣也无话可说。”这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看她一副甚是真诚的模样，江盏醉垂眸掩盖住眼里的杀意，忽而一甩衣袖背过身道：“既然如此，本宫就暂且相信你。你且先回去，若是本宫还有什么需要再问的，会派人去传唤你。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是传出去一丝一毫，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到时候，本宫也保不了你！”
“是，臣谢过娘娘。”
见宋奉御退了出去，如烟关上房门才回身道：“娘娘，宋奉御说的话，您当真信了？”
“信，为何不信？”江盏醉侧身看向窗外愈来愈小的背影，“为了保命，她说的话确实不会有假，只是，有所隐瞒罢了。”
“那……”
“如烟，你出宫一趟去寻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让他们日夜跟着宋奉御，切莫有丝毫闪失。若是出了什么事，记得随时向我报告！”江盏醉长吁了口气，“这一次宋奉御来我这儿，想必已经被背后之人发现了。虽说这宋奉御什么都没有说，但不代表那背后之人也信她。只是她受了攻击，就知道谁才是真正能保护她的人，到那时，她为了保命，不说也得说了。”
真正做大事者，只相信，死人才不会说话。
为了不让宋奉御透露事件的真相，只有如同夏烟柳一般，让她彻底消失，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