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月亮也被乌云笼罩,隐约的银光洒在屋檐上,仿佛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尚衣局的烛光彻夜未熄。
而同样的,长秋殿的烛光也明亮了一夜。
江盏醉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低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宋奉御:“这么晚了,宋奉御不在自己屋中好好歇息,来本宫这儿做什么?”
宋奉御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臣是来谢娘娘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江盏醉抬了抬眼皮,“你说这话,本宫可就听不懂了。下毒之事是你做的,陷害本宫之事也是你做的,本宫没有杀你都是仁至义尽,何谈去救你?”
“这,这……”宋奉御一时说不出话来。江盏醉这话说得有理,可今儿个晚上她遇袭,明明是江盏醉派来的人所救,更何况当时如烟就在门外,证据确凿,怎么江盏醉却否认呢?
看宋奉御一脸的茫然,江盏醉轻笑出声:“本宫是和宋奉御开玩笑的。这人是本宫派去的,不过本宫不是为了救你。”她顿了顿,俯身对宋奉御道,“本宫是为了向你证明,你所要袒护的人,一心想要你的性命。”
宋奉御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
江盏醉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只可惜,本宫想做个好人,一心救你的性命,你却不领情,宁愿帮杀人凶手瞒着。反正本宫有皇上庇佑着,不会有什么事,只怕宋奉御,却没这么好运了。”
“娘,娘娘!”
“如烟,看来宋奉御并不需要咱们保护,从今日起,那些人便撤了吧,也免得本宫花这个冤枉钱。”
“是。”如烟机灵的很,立刻出声应道,眼看着就要退下去。
宋奉御害怕了,她竟从地上一跃而起,死死的抓住如烟的胳膊,回头对着江盏醉恳求道:“娘娘,臣知道错了,您放心,只要您能保我一条命,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诉您!”
“很好!”
江盏醉轻轻一抬手:“如烟,出去把门看好,没有本宫的命令,就是皇上也不许放进来!”
看如烟退了出去,宋奉御才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江盏醉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没有半分同情她的意思:“宋奉御,现在可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本宫了吧?”
宋奉御缓缓抬起头,对上她冷漠的眼睛,吞咽了几下口水:“是,是……”
“本宫问你,下毒之事,究竟是不是你主导的?”
“不是。”
果真不是她!江盏醉眯了眯眼睛,努力抑制住将要知道真相的欣喜与恐慌,冷声道:“那是谁?”
宋奉御对于这个背后之人显然忌讳莫深,即便在被当成一颗棋子抛弃的情况下,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是恪亲王。”
是恪亲王?
江盏醉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从宋奉御口中吐出的,是这个令人吃惊的名字。
其实这个答案细想起来,也不无可能。毕竟恪亲王视她为眼中钉,想要陷害她除去她也理所当然,但总有些地方是说不通的,比如……
“那本宫胭脂里的迷魂散,又是谁放进来的?”
“是臣命云儿放进去的,事后臣怕事迹败漏,为了隐藏真相才杀人灭口,趁着云儿半夜迷迷糊糊之际,将她喊出来然后推入井中。”宋奉御一字一顿说的非常清楚,并没有一丝慌张和犹豫的样子,看来不像是假的。
江盏醉蹙了蹙眉,她找不出这些话中的破绽,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自己身在局中局中,被卷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圈套似的。想了想,她换了个方式问道:“除了陷害我和利用迷魂散控制我之外,恪亲王还让你做了什么?”
“恪亲王说,太子殿下之所以能当上太子,是因为皇上宠爱贵妃娘娘,若是让皇上失去了对娘娘的宠爱,那么太子之位,他便唾手可得,到那时,他就会提拔臣,让臣享尽荣华富贵。而且,失去一个区区六扇门总管,就可以令娘娘和太子殿下之间有隔阂,是一举两得之事。”宋奉御说完,‘扑通’跪在地上,拽住江盏醉的裙摆,“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既想着为我西域做点事情,又想要荣华富贵,所以才,才做出这等糊涂事!还望娘娘看在臣实话实说的份上,保臣一命吧!”
江盏醉看着她如蝼蚁般匍匐在自己脚下,眼里流露出厌恶的目光。
若是这个宋奉御还能有点骨气,她或许还能对宋奉御另眼相看,只可惜,宋奉御此刻的样子足以令她恶心。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江盏醉一甩衣袖道,“你放心,只要有本宫在一日,就定可以护你周全。只是,今日之事切不可告诉恪亲王,你就当做还在恪亲王手下做事,他让你做什么,你通通汇报给我便是。”
“臣遵命。”
宋奉御上前拉开了一条门缝,探头向外看了一圈,确定有人在暗中保护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朝着尚衣局而去。
如烟走进屋内:“娘娘,事情可调查清楚了?”
“清楚了,只是太过清楚,我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江盏醉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诺儿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不该这么怀疑他。如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娘娘没有错,柳妃娘娘之死确实疑点重重,但若是恪亲王派人来杀的,以此挑拨娘娘和小主子之间的关系,便顺利成章了。娘娘,奴婢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小主子虽然性子冷,但是极为孝顺,绝对不会做陷害娘娘之事!”如烟信誓旦旦的保证。
是啊,如烟说的对,诺儿是很孝顺的,他并不像他的父母。
江盏醉叹了口气,忽而感到身心俱疲。她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床边,倒床便睡了过去。
黑夜中,只有莹白的月光能带给睡梦中的人一丝暖意,而在清醒的人眼中,则月光,仿佛能映照出一切黑暗。
宋奉御从长秋殿出来,并没有回尚衣局,而是辗转去了废园。
宫中规矩众多,她平日里走路是极慢的,一步一步踏的稳妥,可今日,她却走路飞快,而且身形灵活,饶是那些武功高强之人,竟也分不清这皇宫中的弯弯绕绕,没有一会便不见了宋奉御的踪迹。
宋奉御一路走到废园才停下脚步。
她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跟着她,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轻轻的吹了起来。宛如黄莺出谷一般,曲声悠扬,煞是好听。
宋奉御吹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人影从树丛中缓缓走出。
他一身黑衣,略显稚嫩的脸上,是令人胆寒的严肃:“事情办得如何,母妃有起疑心吗?”
“贵妃娘娘并未起疑,看来是相信了微臣所说。”宋奉御急忙垂下头,毕恭毕敬的答道,“臣一切都按照殿下吩咐,将事情全部推到了恪亲王的头上。”
“很好。”
冷风吹拂起宋奉御的长发,孟诺静静的看着她,忽而间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他眉目如星,俊美的恍若天人,宋奉御一时屏住呼吸,竟忘记了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不由的羞红了脸。
“事情做得不错,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孟诺淡淡开口,“你的家人我会安置好,将他们全部送回西域去。”
身子一颤,宋奉御这才想起面前的孩子是掌握生杀大权之人,顿时清醒过来,颤颤巍巍道:“谢殿下。”
孟诺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缓缓松开手:“宋奉御,我听闻,你来西域,是寻找你的父亲?”
宋奉御没想到他会知晓此事,怔了怔才应答,“臣已经找到了,只是……”她的眼里闪过恨意,“只是他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已经杀了他!”
她身上的杀意之浓,连孟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宋奉御很快感觉出他的不快来,急忙低下头不吭声了。
长袖一挥,隐约有淡香传来,宋奉御嗅了嗅鼻子,忽而有些头晕目眩。恍惚间,似乎听见孟诺低沉的声音:“睡吧,睡着了醒来,第二天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你不记得过去,也不记得现在。”
不记得过去,不记得现在……
宋奉御呢喃着重复着他的话,这香味好生熟悉,似乎在母亲的怀中常常闻到,是什么呢……好像是迷魂散……
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孟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她似是睡熟了,睡梦中,还喊着‘母亲’两个字。有母亲的人可真好,从小便能收到母亲的关怀,想必此时,她的心中定是十分温暖。孟诺眼神闪了闪,忽而想起江盏醉温柔爱抚他的模样。
脱离血缘关系来说,江盏醉确实是个好母亲。
孟诺的嘴角隐隐勾起笑意,却又一闪而逝,他原本就比普通人要更加秀美的脸庞上,因为这一丝笑容而令人炫目。他生的确实是极好的,继承了他母亲和父亲所有的优点,举手投足间隐约的霸主之气,让人难以忽视。
他是个天使,也是个恶魔。
宋奉御脱离如烟所派去的护卫眼中的事传入江盏醉耳中时,她正在和前来请安的孟诺说话,如烟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退到了一边,孟诺便笑着问道:“母妃是有什么事瞒着孩儿,还得藏着掖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