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泽自有盘算,心里的毒蛇嘶嘶地吐着毒液,溢出报复般的快感来,这宋祁渊乃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武功了得不说,做个智囊也绰绰有余,今个儿把他也兜到了网里,不下死手整他,自己的良心都说不过去。故而慢条斯理道。
“你来得可真是及时极了,你的女人只剩下七天的时间了,若是再迟一会儿,恐怕你连尸体也不会见到。”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轻慢,仿佛看着什么已经挣扎不动的猎物,又道。
“真是不凑巧,我对这蛊虫知道得清清楚楚,此物名为血玉蛊,这最后七天内若是不解,她就会化为一滩血水。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还有一件非常巧的事情,我这里呢,有一只母蛊,还可以救她。但我非常不喜欢做赔本的生意,恰好你又有一点碍眼。这样吧,如果你肯自废武功,我就饶她一命,用那只母蛊为她解毒,你看如何?”
宋祁渊心里怒极,恨恨地呸了他一口,而后语气森冷道。
“我若是自废武功,非但不能保护她,连自保也不能,届时你若是想害我,直接便可动手,你当真以为我被冲昏了头脑不成。”
萧越泽哦了一声,眼神十分无辜遗憾道。
“你若是不信我,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她的性命难保,到时候你可不要来求我。哦,对了,还有一个法子,我想也许你会喜欢。这蛊虫挑剔得很,非得在一个人的血肉里呆着不可。你当真喜欢她,就给她换血啊。”
萧越泽低下头去,以扇遮住半张俊美的面容,语气愈发蛊惑道。
“你替她换了全身的血,蛊虫自然会过到你的身上。她能活,而你,则会以另一种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怎么样,情圣大人,你觉得我这个法子如何啊?”宋祁渊恍若未闻,只专心地梳理阮歆媛的青丝,良久才冷冷说道。
“你此话当真,绝不反悔。”
萧越泽摊了摊手,十分自然地一笑,“我是个讲信用的人,当然不会反悔。但是这过血一事,从来没有人试过,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若是你一着不慎,也许会同她一起死去。若是这般,我也只能一人送你们一口棺材钱,算是我最后的情意了。”
宋祁渊对这种虚情假意式的客套很是恶心,不想再跟他说话,只平平淡淡应了一个好字。
萧越泽收扇,以扇抵掌心,轻轻道。
“果然是至情至圣之人,好,我今天便答应你。你可以带走她,在她死之前,你仍有反悔的权力,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他折扇一扬,隐约是个请的姿势,宋祁渊不跟他客气,把阮歆媛牢牢地抱在怀里,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头也不回,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王府,无人敢于拦阻。
黑衣谋士依旧是静静的,跪坐在萧越泽面前,突然出声道。
“王爷为什么放他们走?若是他当真狠心换血,那女子就能活下来,难道王爷不怕她将来回来复仇?”
萧越泽摇了摇头,眼神竟然有点悲悯,半晌才轻轻道。
“我怎么会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这蛊虫好处多着呢。若是他当真选择换血,这事凶险万分,能不能做到还是未知数。”
“若是做到了呢?他毕竟不是个普通人。”
黑衣谋士接了话头道。萧越泽并不气恼,反而语气愈发柔和。
“他若是做不到,半途也会爆体而亡,他们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若是做到了,他命归黄泉。那个女人醒来之后,却会丧失之前所有的记忆,包括对他的爱,对他的所有回忆,都会化为过眼云烟,转而爱上拥有母蛊的……我。”
萧越泽轻轻在这个夜晚笑出声来,折扇转得宛然如花开。
“你猜他到底会不会反悔?我都迫不及待要看他回来,自废武功之后求我的样了,真是让人开心啊。”
他的话语逐渐低了下来,穿过长夜落进泥土里。宋祁渊还在走,他抱着阮歆媛。两个人,一匹马。她昏睡着,仿佛无知无觉,月光下的面容苍白而美丽,只是不带有一丝生气。
他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单手提缰向远处赶去。不经意间衣袖带到了她的发钗,原本就松散的铜钗一滞,继而跌落下去,徒留青丝飞泄如瀑,长长的,像这个世间最华丽无匹,却又最让人心酸的绸缎。宋祁渊在人柔软的眉心落下一个冰凉的吻,他觉得有一口气噎在他的喉咙口,噎得他眼眶发疼,又落不出泪来。旦夕祸福,天意难测,果然是世间真理。
他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带着垂死的女人,任凭那匹马把他们带去更远的地方。马儿长嘶了一声之后,他才发现已经到了寺庙前。月光下山门紧闭,像某种隐秘的洞穴,或者隐约的希望。他轻轻地想要微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阮歆媛,用披风把她裹住了,才去敲山门。还是上次那个小沙弥,却已经没有了上次的心情。
夜色浓重,权真大师却还没有睡,显然是在等他们,宋祁渊抬脚踹开了房门,就看见了那枯松般的老僧人,他捻着一串佛珠,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在沉睡,抬起头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眼神,眸中神光如水,温润黝黑得不像一个老人。他一指床,示意宋祁渊把人放下,才开口慢慢道。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权真大师的神情里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悲悯感,让宋祁渊很难说什么来解释,长期的旅途到京城的疲倦似乎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了,他非常轻地笑了一声,盘腿坐下来了,是一个低眉顺眼不愿意外漏情绪的姿势,只有声音流露出一丝沙哑和悲伤来。
“年幼时,我就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发誓,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让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占据我的身心,我不愿意再为什么东西而痛苦,只希望能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