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幕后的黑手有可能是菰亲王和翼安王,夜飞雪整个人如堕冰窟,脑中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甚至觉得一颗心也失落到不知哪儿去了。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依据自己的本能,因为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替皇上除去血脉之中的毒性,又是怎么样冷静地吩付下人准备各种药材,以便按太后的意思,造成皇上将在三日后“哮喘”而死的假相。
她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记得翼安王拉着她的手,反反复复地跟她说,三日后,太后在寝宫召见大臣,她要借“皇上”之口宣布立他父王为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三日之后,皇上“哮喘”发作暴毙之后,菰亲王就是下一任的皇帝,他,翼安王就当朝的太子。而为了防止其他亲王犯上作乱,当日在皇上毙命之后,太后就立即着菰亲王返回菰安郡,并已命他领着菰安郡的大军驻防在京城之外。根据传报,现菰亲王已根据太后懿旨,领军秘密驻守在京城之外,一切尘埃落定,就等着三日后圣上的“口喻”。
夜飞雪想不到一切居然真的是这样的,她想不到那双幕后黑手居然真的是翼安王的父王菰亲王。原来,原来他……他,翼安王那样对她,全都是假的,他一定早就洞悉了她的身份,一定早就知道了她的处境,他留她在他身边,果然是为了对付蓝言轩。他一定是高高地站在那儿,嘲笑着她一切徒劳无益的挣扎。她甚至可以想像,当菰亲王登基之时,第一件事,必定会将她如何替冷雪代嫁,如何怎么欺君瞒上的事当成攻击利器来对付蓝言轩的,她、她姊姊夜无色、蓝言轩、冷雪、冷夫人,以及冷府满门,一个都别想跑,一定会落得个身首异地的下场。
这三日,夜飞雪都是吃住在慈宁宫的寝宫里,到了第三日的三更时分,她便被早早唤醒,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已然准备好她要的医药材料。他们慢慢地跟着她走,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每个人都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夜飞雪令人将皇上的遗体移至太后的小厨房,将厨房内的那只大铁镬盛满了热水,将水煮得半沸不沸之时,将皇上的遗体放入镬中,再加所需要的药材也投入其中。
太后原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的举动,见她竟然命人将皇上的遗体放在沸水之中去煮,不由大吃一惊,一拐杖狠狠打在她的肩上,厉声问道:“你在作什么?”
夜飞雪忍住剧痛,恭敬回答道:“禀太后,皇上表面上已然去毒,但是他体内的毒质仍是未除,若被有心人稍一探测,就能查出。草民现在是在想办法熬出他身上的毒质,除此之外,此法还可以软化皇上的金躯,提升他身体的温度和柔软度,使之摸上去便如刚刚过世般,断不会叫太后安排的御医实在太为难了去。”
太后呆呆望着不断喷冒水气的大镬,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微乱的银丝在晨风中轻轻摆动着,神色之中有几分犹豫。
“太后!”夜飞雪猛然跪下,膝盖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这翻激烈的动作,弄得她的双膝顿时痛彻入骨。她扬着头硬着脖子,说道:“当日草民定制这个方案时,太后只说是信我。草民自知,太后必然也是差了可信之人问过后,方才允的。既然如此,太后便须得信我,允草民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太后的难题,不可再来干扰草民行事,不然,命一条,头一颗,你现在就将草民的脑袋砍了去。”
太后一愕,目光灼灼地望了她一会儿,突的满面堆笑,一把扶起她,和颜悦色道:“翼儿说得没错,你可果然有些脾气!”她边说,边用手中的龙杖轻顿着青石板面,发出沉重的“咚咚”之声音。
沉呤片刻,她扫了一眼夜飞雪,坚定地说道:“好,哀家信你,既命你做了,你便放手去做。哀家十四岁进宫,因着先帝宠爱,一生过于顺风顺水,在识人上,眼光着实不怎么样,因而才会为皇帝选出这么一位皇后来。但,翼之相信你,哀家便也相得过你。不过此事至大至重,薛神医务必要一切谨慎。这宫里……唉,这宫里……人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只需露出一点点马脚,别说是你,只怕是哀家这个慈宁宫也会落得个阖宫倾毁的下场。”
顿了顿,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决绝的神色:“哀家这就去寝宫之中,这里的一切便交给薛神医你了。”顿了顿,声音带凛道:“薛神医,哀家和翼安王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可别令哀家失望。否则……”说罢,冷笑数声,在玲珑的掺扶下,头也不回,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夜飞雪擦了擦满头冷汗,长叹一声,将满腹心思抛在脑后,继续处理着皇上的遗体,等一切都弄好,再放置到当日小顺子假冒皇上躺的那张床上,已然是将近五更了。再过得片刻,吴越国那几位最大的官员就该来了。
夜飞雪正了正衣裳,太后遣她所办之事,她已然办好,接下去,是生是死,就要看太后怎么样个处置法了。但她心中其实并没有抱着自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奢望,必竟此事若是传出去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太后又怎么会容忍她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存在呢?看看刚才那些帮她处理皇上遗体的太监宫女就知道,皇上的遗体一处理好,他们便立即被处死了。而且,就算太后肯现在留她一命,那么等到菰亲王登基了呢?他又怎么可能不要她的命?
可是翼安王呢?他会救她吗?若他不会,为什么肯在太后面前保她?难道只是想让她用心替他办事?
夜飞雪的心,起起落落,到了最后,干脆也就不想了。她抱着必死之心,昂首阔步,大踏步地从内室走到了太后的寝殿里。一脚跨入,她不禁愣住了,只见寝殿外的甬道上灯烛辉煌,盛装服饰、神色肃穆的太后肃然而立,面前并排跪着十几个身佩长剑的侍卫,而慈宁宫的侍卫却跪在第二排,列跪在第三排的却是一群黑衣人,总共差不多有六十余人,整整齐齐跪满了整个甬道。
突然之间,巍巍如松般的太后开口朗声说道:“诸位壮士!哀家今天将你们聚集在此,是因为我们吴越国,已然到达了社稷垂危,生死存亡之际。”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皇上病缠御榻已有数日,眼看,这身子已然大不好了。可那些个乱臣贼子非但不思及皇上的皇恩浩荡,反而以圣上并无所出为借口,娄娄觊觎我展氏江山,一步步逼迫着我们娘儿俩,就想着要篡位夺基。”
跪着的一众侍卫愈听愈惊,个个神色大变,伏在地砰砰连连叩头,奏道:“臣等誓死捍卫皇上,誓死捍卫太后。”说完又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太后双目含泪,缓缓走下台阶,一一将跪在第一列的侍卫扶起,颤声说道:“列位壮士都请起!哀家现如今,已是五内如焚,食不知味,寝不遑安。但,所幸天佑我吴越,因为,我吴越还有你们这批忠贞之臣。实不相瞒,就在今天,皇上将要口喻传位。本宫却是深知,到那时,必定会有乱臣贼子,以险恶之心,多加阻挠!”说着,太后流下了眼泪,她慢慢上前,亲手将一个个侍卫扶了起来,哽咽着声音说道:“列位壮士们,吴越国的江山是否依旧,我展氏王朝是否能够延续,今天,就要全靠你们了!”
说着,竟以太后之尊,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下面跪的一众侍卫听到这里,早已热血沸腾,群情激昂,磕头齐声答道:“臣等誓死捍卫皇上,誓死捍卫太后,誓死捍卫吴越江山!”
“众位壮士放心!”内室里“皇上”的声音适时响起,还陪随着声声的咳嗽“咳咳……若有不测,朕定当敬尔母如朕母,待尔妻如朕妹,咳……”
“皇上,您吐血了!”玲珑的声音惊恐的响了起来。
“皇上保重龙体啊!”一句话,顿时引得跪于地上的一群英雄好汉人人泪流满面,气氛也显得悲壮而又紧张。
夜飞雪眼见太后和玲珑如此惺惺作态,心中害怕更甚,她死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阻止了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又急切地环视着四周,想要找到翼安王那熟悉的身影,可是,他并不在这里。
夜飞雪的心,愈发下沉。
“众卿听令!”太后突然震臂疾呼,一扫方才悲伤痛心之色,她神色坚定,目光凌厉:“哀家下旨:着御前一等侍卫李硕等人全权领命,全力保障皇上顺利传位。若有人胆敢有所阻挠,无论他是谁,都当当视为乱臣贼子,格杀勿论!”
众侍卫一起磕头,大声而有力地回答:“臣等谨尊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