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了,承哲要去太后那儿请安,夜飞雪亦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一向温润如玉的承哲皇帝,此时脸色阴沉,身上竟也有了几分类似于翼安王一样的戾气,这倒让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有了相似之处。
“朕竟是比汉献帝还不如。”承哲低声的,咬牙切齿的说着。
“皇上!”夜飞雪见他怒形于色,唯恐他说出不应该说的话,急忙拉了他一下,用嘴呶了一下自他出殿后,就自动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位面如黑锅的大内侍卫,低声道:“皇上请慎言。”
承哲深吸了口冷气,用眼角瞄了那两人一眼,神色虽恢复到一派从容,但双手握紧的拳头,却已攥得发白。
夜飞雪轻声安慰道:“皇上何必动怒?皇上如今刚刚登基,根基未稳,正是该收买人心的时候。那此朝中大臣的女儿若是成了妃嫔,那便是皇上的人,他们的父兄自然也会为皇上多加考虑。”
承哲敛眉,脸色阴郁,语气也有些不大好:“你以为姓蓝的选出来的人,会反过来帮着朕对付他吗?你也看到方才早朝之上他们一个个的嘴脸了,他们有没有一点儿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来自民间,且如今又刚刚才登基,手中既无兵亦无权,那些人难免就会见高踩低。以奴婢之见,如今唯有韬光养晦,韬匮藏珠方为上策。奴婢相信,待到皇上手中掌管了大权,再审时度势,结纳贤臣,扶植清议,那么,定可一举除却奸贼佞臣。”夜飞雪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道。
“韬光养晦,审时度势?朕,只怕会来不及了。你看到殿上的那些侍卫没有?”承哲声音轻微,却蕴含了极大的悲愤与苍凉:“他们哪一个见到朕是行那君臣之礼的?倒是仲父一来,人人下跪。当真是君非君,臣非臣。朕如今只觉得心中惶恐,唯怕自己不是献帝倒是少帝。”
夜飞雪听他说自己是汉少帝,不禁感到一阵异样的战栗,心下不免有些着慌,忙道:“皇上是吴越国仁德先帝的唯一血脉,并非留王之兄。且皇上现在有了翼安王的支持,那蓝言轩是当不成什么董太师的。”
“朕虽没有兄弟,可他蓝言轩却是有个好儿子呢!”承哲的声音低得几乎连夜飞雪都听不清楚,他冷冷道:“从前献帝尊称董贼为尚父,朕现在叫他为仲父,有什么区别?朕观他近日所为,乖张猖狂,唯恐不日就将来朕效唐虞旧例,禅让帝位。”
夜飞雪忍住胸中波澜,又道:“皇上请慎言!”
“你在替朕担心吗?”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承哲微微缓步,冲她一笑,黑眸之中带出了淡淡喜悦和眷恋,这让他那完美的面貌,在阳光之下显得分外的熠熠艳丽。
夜飞雪脸上一红,再不敢看他的眼眸,只垂首不语。
“朕真的很开心,因为至少还有你是真心待朕的!”皇帝的柔声低语,在夜飞雪不提防的时候响起在她耳边。夜飞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他靠得这么近,他的唇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腮上。
脸红耳赤之下,夜飞雪当即后退半步,低声道:“奴婢逾越了。”
承哲眼神一黯,随即一声长叹:“唉……只可惜,你对我的态度跟从前总是两样了。”说着,再不看她,转身朝着眼前慈宁宫的殿门而去。
在司礼太监高唱声中,夜飞雪紧跟在皇帝身后,缓缓走向殿内,刚到门口,就听得一阵说笑声,嗅到一阵似麝非麝的浓香。夜飞雪骤然记起,这种香味正是当日她在冷夫人屋子里闻到过的,怪不得,当她第一天到这里里闻到这种香味会这么熟悉。
走至殿内,却见带上人皮面具的太后已然端坐在正中,底下一溜的排着十几个绣花墩,墩上坐着众多女子,夜飞雪定睁望去,领头的一名女子,一双丹凤妩媚眼,两叶弯弯柳眉,削肩蜂腰,着一身金线银丝绣成的牡丹红云缎窄袄,光彩夺目明艳辉煌之极。其他女子,也各有各的娇俏,各有各的妩媚。
一番行礼后,承哲在太后身边坐下,夜飞雪仍是默站在他身边。
此时,殿下的女子大胆的便抬目向承哲看来,一见之下,竟有一大半面红耳赤,微微发抖,痴在当场。
承哲本就有着绝世的容貌,此时,他正侧面太后说话,露出的半边面孔有棱有角,线条犹如雕刻般分明,阳光下,他的嘴唇是桃红色,唇角微微上翘,漾起的是另人目眩的笑容,一身龙袍衬出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俊美绝伦,高贵优雅。八壹中文網
太后冷然的目光自夜飞雪进殿以后,就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脸,此时见她站在皇帝身后,不由在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语带笑音道“喜儿呀,快给花晨看座。她昨儿个刚被皇上封为尚仪,哀家还未恭喜过她。”
夜飞雪面色恭敬,躬身行礼道:“奴婢惶恐,实不敢就坐。”
太后微微一笑,突然站了起来,亲自上前,慈爱的拉着她的手道:“可怜的孩子,万事有哀家给你作主,翼安王一向是个野性子,回头待哀家好好说说他。”她脸上笑得亲切无比,拉着她的手却是越捏越紧,尖尖的指甲深深陷进了她的手心之中,有丝丝鲜血慢慢渗出。
夜飞雪吃痛之下,忍不住就想把手往里缩,却被太后死死抓住。太后手上抓得愈紧,脸上笑得愈是亲切:“你这孩子,倒是什么时候学会跟哀家这么客气了?哀家让你坐,你就偏要站着?来,来,来,坐到哀家身旁。啧啧啧,真是个好孩子,乖孩子,哀家真是愈看你,愈爱你。”
承哲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将夜飞雪挡至身后,淡淡道:“太后赐你座,你就坐吧,不必生分。”
夜飞雪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却咬紧了嘴唇不敢尖叫出声。见承哲出面帮她,急忙谢礼之后,也不管是不是失礼,搬了椅子就坐到了下首,如此一来,离太后有好生一段距离,她也不怕太后再扑过来掐她。
太后见她惶惶而逃,不由淡淡一笑,陡的却又将脸孔一沉,脸色刹时阴森起来:“席尚仪,哀家宠归宠你,但有些话倒是问清楚你。昨儿个夜里皇上怎的就在你那里遇了刺,而且还把大总管给搭上了。这事,哀家当要追究到底。”
听到这话,好几个女子顿时脸色一沉,十分不好地向夜飞雪看来,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此时此刻,夜飞雪的身上早已千疮百孔,饶是如此,她也被她们看得心惊肉跳,恨不能立时找个地方躲起来。
承哲见她面露惧色,不由眉心微跳,长叹道:“母后,这件事是钟家的余逆所为,好在当时朕的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翼安王,仲父将大内侍卫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遇到了绝顶高手,还不是不管用。”
太后瞄了夜飞雪一眼,脸色愈发阴黯,声音也低沉了不少:“是吗?哀家倒是好奇得紧,听闻昨儿个死的那个所谓的杀手太监可是宫中的老人,是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之人,又怎么会成了绝顶高手?”
“是呀,朕也没想到,他竟隐藏的那么好。幸好有翼安王和花晨拼死护驾呢。”承哲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深邃黑眸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是吗……”太后拖长了声好了,眼光复杂地看了夜飞雪一眼:“既然如此,此事就算了。翼安王此人对我吴越国忠心耿耿,若不是有他和蓝爱卿联手勤王,咱们娘儿俩也就没有今天,所以,皇帝呀,你要好好对待这两位忠臣,怎么哀家听闻说,你封的尚仪在早朝时跟翼安王有了点口角呢?”
夜飞雪的心,猛的一跳,这消息可传得真快,那边才刚刚下朝,这边就已经得到应有的信息了,太后果然在朝中亦有耳目。
承哲却不说话,只是眯了眼看着下座的那群女子,他本是俊朗无匹之人,如此一来,愈发显示得俊美绝伦,令人如沐春风,殿下那么多的女子,有一半羞红了粉脸,身子微颤,有一半意乱神迷,手脚都无处安放,便是连那领头的女子也是如此。夜飞雪仔细观察了下,唯发现有二个女子神情淡漠,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母后,翼安王想从仲父手中谋夺大内侍卫正副统领二职,朕在朝上被他们两个闹了个头晕耳鸣,仲父这边的人固然是好的,翼安王的铁血将军也真正不错,所以,朕在无奈之下,只好下旨让这两家下午比武夺位了。朕想请母后下午一起观赛,帮着儿子定夺定夺。”好半天,他的目光才从那群女子身上移了回来,缓缓地说道。
夜飞雪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神转至慈宁宫的翠瓦朱檐,金色的阳光直直地印在宫殿那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冷冷的光,直冻得人的心亦冰冷木然了。
太后看了承哲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两家都要争大内侍卫统领的位置,那就让他们去争吧,所谓能者居之嘛。将来若哪家当的不好,再让另一家当,也是可以的。”
说着,她伸出一根染就鲜艳明丽的深红蔻丹的纤纤食指,指着满苑衣香鬓影,莺声燕啭的美人儿,笑道:“皇帝,你虽登基不过数日,但掖庭空虚,着实急坏了朝中一众大臣。这不,也等不了开选秀女,就托蓝爱卿送了一些才貌双全的出色女子进来。哀家看着这些孩子都是极好的,有心想要给她们名份,但又怕坏了规矩。心里头想着,不如将她们暂且留下来,等皇上大婚之后,再收进来。至于抱琴嘛,下个月就要当哀家的儿媳妇了,哀家可等不及想见她,故此也将她叫上了。抱琴……”太后笑得亲切无比道:“快来见见你末来的夫君。”
“臣女秦抱琴见过皇上。”为首那位女子,含羞行礼道,她的容貌虽不似夜无色那般明艳夺目,但肌肤润泽,整个人看上去宛如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