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哲似是情动,忍不住上前一步将秦抱琴扶起,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秦抱琴的脸瞬间娇红,愈加显得羞怯动人,她抬起一双妙目,大胆而又脉脉看了承哲一眼,神态妩媚,难以言喻“多请皇上。”
这两人明明脸上写满的是你侬我侬之色,但夜飞雪瞧在眼里,听在耳中,却隐隐有了作呕之意,她想起当日在小山村化名为萧慕白的承哲亦是这么夸她的,当时的她听了这一句,心中波澜微起,不曾想,他这么夸人,原是存了心机的。
夜飞雪这么想着,忍不住凄楚一笑,只是她仍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翼之,又对承哲的为人明了如斯,何必心中徒生伤感呢?
抬目之间,突然遇到了秦抱秦那似乎探究的眼光,不禁微感吃惊,她没想到,这个秦抱琴竟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有心思打量她这个闲人。
“皇上,臣女听闻皇上新封的尚仪,清丽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间,秦抱琴望向她的目光愈发亲切温和。
被秦抱琴这么一说,大殿上众女的目光顿时再次聚集在夜飞雪的身上,原本已有不少人是对她隐隐含有敌意的,如此一来,她们对她的敌意,已是显兆之极。夜飞雪无奈,只得上前一步,将头埋低,恭敬回答道:“秦小姐倾国倾城,贵不可言。”
秦抱琴微微一笑,伸手随意的理了理鬓角被风带起的长发,柔声说道:“尚仪客气。未敢请教尚仪闺名?不知是出自哪家名门?”她仔细盯着夜飞雪的脸看了一眼,柔声道:“尚仪莫怪,你我虽未蒙面,但我瞧着尚仪竟似十分亲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夜飞雪心中突的一跳,忙笑说道:“奴婢席花晨,家父官职卫尉。”
秦抱琴似乎微微一怔:“原来是席卫尉之女!”她话虽这么说,可是眼色却更加仔细打量着夜飞雪,似是微微细量一翻后,脸露惊异之色侧着头道:“这倒奇了,我怎么瞧着尚仪的容貌跟前些日子大内通缉要犯,那个叫……巧儿的,对是叫巧儿,两人竟是十分相似呢?”
夜飞雪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天!秦抱琴竟认出她就是大内通缉要犯巧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夜飞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无比,连忙求助似的望向太后。太后却冷冷的望着她,神色冷酷狰狞,似乎并不打算为她圆场。夜飞雪顿时醒悟,太后这是恨她坏她好事,有心教训她,难怪她今天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如此严厉的口气来训斥她,也难怪这个秦抱琴胆敢说出她像通缉要巧儿这等无礼之极的话来。
如今蓝言轩大权当道,他当然是不希望出现任何反对他的声音和反抗他的力量。这秦抱琴分明就是蓝言轩的人,必然是存了对付她这位横空出世,成不了为翼安王妃却又成了尚仪的席花晨之心。只是,她原是太后十分“喜爱”之人,更是指明要指给翼安王的人,秦抱琴原本是瞧在太后面上,必不会轻举妄动,但如今,眼见太后对她咄咄相逼,自然是觉得太后已然对她心底生厌。所以,秦抱琴便立即向她发动了进攻,一来是可以除去她这个不知名的力量,二来又刻意讨好了太后,这一箭双雕之计,原是不错的。但秦抱琴这么做,竟是似毫没有一分想着皇帝的颜面,看来这个女子唯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
见夜飞雪默默无语,秦抱琴眼中有精光闪过,口中却关切的温婉说道:“席尚仪,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你的脸,这么白?”
夜飞雪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笑道:“那是因为用了皇上御赐的上等脂粉,秦小姐若是喜欢,奴婢自可送你一盒。”夜飞雪特意在“皇上御赐”这四个字咬得重了些,意思自是告之她自己的身份,希望她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要再紧咬着自己不放了。
秦抱琴一怔,笑了笑,转过头去,看来是准备放过她了,夜飞雪长吐了口气,看了承哲一眼,他对她微微点头,目光关切。如此一来,秦抱琴脸上便显出了酸涩之意,目光也凶狠起来。夜飞雪心中咯噔一下,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秦抱琴已经再次转眸与她对上,冷冷道:“皇上御赐的脂粉自然是好的,可为什么这么好的脂粉仍是遮不住尚仪的由白转青的脸色呢?莫非巧儿这个名字,让尚仪听了害怕不成?”
“那倒不是,春天风寒,奴婢又站在风口之上,由白转青,自是因为料峭冷风吹得太过厉害而已。”
“哦?这风,才不过刚刚吹起而已,也不是很冷,尚仪就已经冷得浑身发抖了,那要是再吹大一点,尚仪岂非就要被冻坏了?”
“奴婢发抖,绝非是因为怕了这料峭冷风,而是因为昨日奴婢亲眼见到皇上遇刺,所以至今仍是惊魂未定。”
“不知刺客有几人?”
“一人!”
“可曾伤了尚仪?”
“未曾!”
“这可说不通呀,尚仪一个纤纤弱质女流,在高手袭击之下,竟是毫发无伤?”
“奴婢虽是皇上钦点的尚仪,倒底不过只是卑贱的下人而已。杀手又怎么会对奴婢暗藏敌意,注意到奴婢的存在?”夜飞雪一语双关,再次劝她。
秦抱琴见夜飞雪示弱,逼问的口气略做停顿,然,当她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对她笑得慈祥,目光之中流露得尽是对她赞赏神色之时,精神复又一振,遂对夜飞雪冷笑道:“是吗?若真是如此,尚仪的脸为什么又突然转白为红了呢?”
夜飞雪被她缠得实在忍无可忍,心头冒火,脾气也被激了上来,当下不由连声轻笑:“奴婢脸红,自是因为贵人你靠得奴婢太近之故。贵人,你不要再在奴婢身边转来转去,在奴婢身上嗅来嗅去的,奴婢惶恐,脸红倒是小事,奴婢这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呢!”
夜飞雪这话一出,坐在下首那群面上虽笑得娇媚温柔,目中却露出妒忌怨恨之色的女子中,有好几个失笑出声,其余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讽刺之色。
秦抱琴被她顶得气极败坏,怫然变色,跪下道:“太后,臣女怀疑这位女子并非席卫尉之女席花晨,而是通缉要犯江洋大盗巧儿所扮而成。”
夜飞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双目微泛泪花,两靥微生出嗔,怯生生跪下道:“皇上,奴婢冤枉!”
秦抱琴微微扬着头,柔声慢语地问道:“既然尚仪连声喊冤,那么,我且问你,席卫尉字什号甚?”
要死了,她怎么知道席卫尉字什号甚?夜飞雪又急又怒,心里忍不住恨恨骂了好句死丫头!
见夜飞雪回答不上来,秦抱秦有些得意地指着她的脚说道:“还有,席将军也算是名门之后,他家的小姐何故竟是天足?”说罢她骤然靠近夜飞雪,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笑靥如花,却又字字如冰的说道:“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何人,还是老老实实跟太后说了吧。”
“花晨不缠足,那是因为朕曾经说过,朕喜欢天足。”一直默不作声的承哲终于开口了,他的脸上虽挂着淡淡笑意,但一双眸子却是深不见底的冥黑:“她便是席凯军的幼女席花晨,不会错的,朕还是冷家公子的时候,席卫尉就常常抱了她到我们冷府玩,朕跟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他上前一步将夜飞雪扶起,脸上笑得云淡风清,目却似利刃一般扫视全场,声音轻缓无比地说道:“人有相似,她长得跟那个由恒王通缉的巧儿相似也是有的。”说罢,他又上前了一步扶着秦抱琴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朕倒想不到,朕未来的梓童,倒是个心细如发的可人儿。如此甚好,朕来自民间,于宫廷礼仪上一窍不通,好在有你,将来,朕的后宫交给你打理,朕也放心得很。将来朕就指望你替朕好好管理好后宫呢。”
被承哲这么一扶,秦抱琴的面孔顿时羞得通红,她缓缓起身,含羞带涩道:“臣女莽撞,还望皇上上见谅。”
承哲柔情似水地望着她,笑道:“朕,便是喜欢你这样,又怎么会怪你。”说着,轻自扶她到座位上坐好。
皇帝这样的做法,不晓得让那些个女子嫉妒成什么样子,好几个人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碎了。却没人发现,他那双含情脉脉地眼睛在离开秦抱秦视线的一刹间,完全的冷了来,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只余下大片大片漆黑的颜色。方才还有着柔和弧度的嘴角紧紧的抿起,冰冷而坚硬地透出他对她的极大厌恶。
那一瞬间,夜飞雪几疑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秦抱琴脸上的红晕未散,恰似春日枝头最灿烂的桃花,而承哲却已冰冷如霜,正如隆冬旷野上厉吹的北风。
夜飞雪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根本无法接受他的这个转变。在她心里的他,有一双温润平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双眸;眼前的他,却是一双比冰更冷,阴郁桀骜,凛利逼人的眸子。
夜飞雪突然打了个冷颤,她突然很想知道从前的他对她的温柔,对她的好,会不会,也只仅仅也只是面对她的一瞬间?而当她未曾跟他目光相遇的时候,他就会这样,站在她的背后,冷冷的,厌恶的看着她?
太后那了然的眼神扫向了惊得魂不守舍的夜飞雪,扫向了意乱情迷的秦抱琴,扫向了那些面红耳赤,目光痴迷的女子,她笑了起来,笑容中流露的是不加掩饰、居高临下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