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静静地坐在乾清宫里也不知多久,放眼望去,但见四周皆是金碧辉煌,金光耀眼,唯独看不清住在这座雍容奢华大殿里的那些人的面孔,因此,她便只觉得天地之间唯她寂寥。当天色逐渐阴暗下来,当夕阳将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大地时,乾清宫里的宫人同时点起了孩童臂膀般粗细的蜡烛。天边的月亮已经露出头来,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格映照在她的衣襟裙裾上。
“飞雪,你饿了吗?”坐在她对面许久,默不作声的皇帝终于开口问道。
夜飞雪带着几分疑惑,慢慢抬眸:“奴婢还记得上一次在乾清宫时,皇上说话还是十分谨慎小心的。”
“可是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不是吗?”承哲垂下视线,语气之中却仍带着一丝怅然。
夜飞雪心头愈发有些乱,想起他这次设计害她和夜无色的种种,咬牙恨声道:“皇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针对贤妃,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贤妃天真粉烂漫,我很是喜欢她的性子吗?”他对她露出安抚似地笑容。
“我听不懂!”夜飞雪转过头,直截了当地回答他。
承哲被她这生硬的一声咽得浑身一震,脸色骤然沉下来,随后却又恢复了平和之态,他微叹了口气道:“飞雪,你不是朕,并不明白朕的苦衷。朕虽然贵为天子,可是朕的女人,朕的三宫六院却都是朝中那些大臣们各显神通塞将进来的,朕,没得选,也不能选。所以朕很是不喜欢她们。”
“皇后娘娘美丽高贵,贤妃娘娘天真烂漫,德妃娘娘清雅无双,想来其他两位娘娘也是举世佳人,皇上艳福无边,为何还是如此不满足呢?”夜飞雪冷笑。
“需知一花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承哲皇帝的语调轻柔如鬼魅一般。
夜飞雪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一些:“那么皇上想在御花园里种些什么花呢?”
承哲温润而笑,从一旁的花瓶中挑出一枝艳粉的紫薇花来:“你是神医,说花,不如说药让你更懂一些,朕的御花园里,可以种些散寒除湿的香艾、清热解毒的穿心莲、解表祛风的香白芷,润肺止咳的药百合,朕最不喜的却是那番木鳖、天仙子、苦杏仁、蛇床子这些个东西,虽说用得好了,也是药,但终究还是有毒,你始终不会晓得这些个毒药会在什么时候要了你的性命。”说着手上用力,手中握着的紫薇花枝忽然之间“啪”的一声折断了。
似是感觉到了夜飞雪受了惊吓,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柔和:“飞雪,朕并不想朕今后的御花园里放眼望去满目尽是那些番木鳖、天仙子、苦杏仁。只可惜,朕不懂药理,不会制药,实在是非常忌惮这药中所蕴含的剧毒。”
“所以皇上就挑拨了贤妃娘娘到花林里来教训姊姊?”夜飞雪语气十分不好地问道:“难道皇上是想让贤妃害死了姊姊腹中那一胎,然后再将她治罪?”八壹中文網
“朕,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冷血!”承哲的眉毛微微一挑,带着一丝气恼和冷漠:“贤妃这人极为善妒,对朕又一向痴缠,她若知道你姊姊有孕,一定会闹事。那么,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就不得不出面处置。朕也很了解皇后的为人,她为显公平,一定会重罚贤妃,同时善待你姊姊。贤妃自觉受了委屈,难免又要闹事,如此一来,朕就要在她身边安慰她,安抚她,陪着她,因此,必然就要冷落了皇后。你说皇后会不会因为朕这么偏爱帮衬一个做了涛天错事的妃子而有些不开心?所谓千里之堤,垮于蚁穴。朕现在不过是想在她俩的心中,留下一只小小的不满的虫子而已。”
“你是皇上,你完全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来对付她们二个的!你不喜欢她们,你可以不理她们,甚至把她们关到冷宫里去呀!”夜飞雪完全不接受他的说法。
“在仲父的关注之下,朕又怎么敢不喜欢她们,不理她们呢?当然更加不敢把她们关到冷宫里去。”承哲带着温柔地笑,在烛色之下既诡异又骇人:“你要记住敌人的敌人才是朋友。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贤妃和皇后虽是表姐妹,但身后的力量却各不相同。她们之间,若是产生矛盾,那么,支持着她们的力量,也必然会因为她们各自的利益而产生矛盾。如你所知,朕,只是个傀儡皇帝而已,朕,没有办法用一百种、一千种方法去对付她们。面对着她们,朕只有讨好的份。朕今天做了这么多事,费了这么多心,唯一想做的,不过就是要让贤妃和皇后敌对起来而已。”
夜飞雪再不出声,只是双手紧握成拳头,竭力不去看他。她明明那么气,那么恼,那么怒,可不知怎的,肚子却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这一个奇怪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听起来分明好笑,惹得承哲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表情有些松懈下来,伸手揽住夜飞雪的肩膀问道:“饿了吗?朕已经叫绿鬓给你准备好吃的了。哦,朕已经派人去了你姊姊那里告诉她,从今天起,你搬回乾清宫住。你姊姊方才已经派了婉容来将你的一些东西送了过来。”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她。
夜飞雪漫不经心的伸手接过,承哲的手一松,包裹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都是些女儿家贴身换洗的衣物,竟然就这样撒在了他的面前。夜飞雪涨红了脸,迅速低下身子去捡,但当她捡到其中一样东西的时候,承哲骤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住:“朕没想到,这块玉佩你还一直留着它。”
是当初他送给她的那块形状奇特的并蒂莲玉佩!
自从他送给她起的那一天起,她便一直挂在脖子里。后来,她被孟忆柳所骗,含悲出逃,又差点被恒王所害,而这块玉佩在当时仍一直挂在她脖子当中。直到她确定了她对翼安王的感情之后,她才将这才玉佩取了下来,小心的与自己的医箱以及贴身衣物放在这一起,没想到竟然被他发现了。
“皇上刚才松手让包裹掉在地上的时间把握得真是及时。”夜飞雪不动声色的挣脱他的手腕,慢慢站起来,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厌烦和憎恶。
承哲的眼睛瞬间微眯,嘴角也蕴起了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沉默一会,微叹道:“再也没有人会向你一样,把这些话说得这么直接。”
夜飞雪淡淡而笑,低垂下眼帘,竭力掩饰眸中冷冽的幽光:“皇上,奴婢饿了,可以用餐了吗?”
骤然之间,承哲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的脸靠得她是那么的近,近到他那青鸟羽翼一样长的睫毛已经轻拂到了她的额头,近到她能清晰的听到了他那急促的心跳声。
“飞雪!”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温柔和真挚,她相信,这一定是他化身成风流浪子冷寒时在欢场之中所练就的本事:“朕已经很久没见你了,朕很想你!不如今晚朕不去陪贤妃,留在你身边陪你?!”
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夜飞雪感到一阵迷惑而又慌乱,随即心头升起一阵怫然大怒,那即是对他的,亦是对自己的:“放手!你想让姊姊知道你是怎么对她唯一的亲妹子的吗?”她压低了声音低吼。
“不是每一次,你搬出你姊姊来,朕都会放过你。朕想要你,虽然朕有那么多女人,可是,她们每一个人都让朕感到厌恶,恶心,三宫六院,朕真心想要的女人只有一个,唯你!”他重重的呼吸着,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将他的唇向她的唇慢慢压来。
夜飞雪怒极,恨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他的这翻轻薄算是将她心中的傲气彻底给激了出来,把她一直死死压制的泼皮狠劲给逼了出来。当下,她既不挣扎,也不尖叫,只在唇际扬起一抹淡淡疏离的微笑,刻薄的,邪恶的咬字道:“你会放过我的。在现如今这种形势下,就算姑娘我扒光衣服,浑身赤裸,躺开在那儿,摊开手脚,你,这个傀儡皇帝,也,不,敢,碰,我!”
承哲那湿润的嘴唇在离她的唇还有小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他的呼吸深重,既惊且怒,瞳孔在瞬间急速收缩,他低低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就算姑娘我扒光衣服,浑身赤裸,躺开在那儿,摊开手脚,你,这个傀儡皇帝,也,不,敢,碰,我!”夜飞雪冷冷迎视着他的目光,声音越发低沉凛然:“因为对于你来说,我现在的利用价值远远大于肉体价值,你很清楚的知道,我对于翼安王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你现在决不会,也不敢碰我!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我的话,那一定是已经把我所有的价值榨得连渣都不剩了。你从前是情场浪子,现在是皇帝,你这一生当中,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你确定你真的会为我这么一具单薄的女人身体而放弃菰安郡的支撑,转而跟他对立起来吗?”
承哲皇帝的身子几乎是立即僵硬了起来,他的面色由赤红变为惨白,他的嘴唇不停地抖索着,鼻子沉重的呼吸着,他死死的盯着夜飞雪,里面似乎有愤怒混合着痛楚的烈熖正在喷发。半晌,他挫败而又狼狈的放开她,冷冷地说道:“知道吗夜飞雪,你不应该跟一个男人这样说话。你这是在挑衅一个男人的自尊!”
夜飞雪笑得愈发娇艳,狠戾而冷酷地回答道:“若皇上能够尊敬奴婢,奴婢又岂敢挑衅皇上的自尊?皇上若是不清楚,那我今天我就跟皇上说清楚。我夜飞雪并不是你三宫六院的女人,不是枝上愿君采撷的花朵。我便只是我,我留在皇宫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我姊姊直到她生产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