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咬着牙冷笑不已,绿鬓目光直射到她面上:“皇上下旨让你去毒害贤妃,你不肯做是不是?那奴婢倒要问你,皇上有没有因些而骂过你一句,罚过于你,或者怪罪过你?”
夜飞雪微微一怔,咬唇冷笑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可以揣测的?皇上现如今是没有骂我罚我怪罪我,但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骂我罚我怪罪我。你没听过伴君如伴虎吗?”
绿鬓似被她这两句抢白气得全身的悸动,颈上青筋突突直跳,含泪负气道:“你非要这么想,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只想告诉你,若非皇上一力回顾,你进宫当日就是死人一个了。你真的以为皇上非要借着你才能和翼安王结盟吗?皇上在菰安郡多年,不要说早已和小王爷情同手足,便是连菰亲王也对他另眼相看,这个道理,太后如何不懂?还有,就算没有你,以小王爷和皇上的感情,以菰亲王对皇上的看中,菰安郡迟早也会帮助皇上的。”
午后的艳阳照着琉璃瓦映入殿内,将绿鬓的面庞映得愈发雪白,殿中的熏香已也燃到了尽头,只留下依稀的香味,夜飞雪轻地抚着额头,疲惫万分道:“在这宫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已经分不清了。绿鬓你请回吧,我昨日一宿没睡好,有些累,想睡个午觉。你们没事就不要吵我了。”
“姑娘!你用心去想一想呀。”绿鬓满怀着最后的希望,动情的劝她。
夜飞雪抬起头,望定了她,眸中之意已如千年冰雪,凛然冰凉:“绿鬓姑娘,我便是用心想了,所以觉得心寒。你非要让我说个明白,那我索性就跟你说个清楚。以前隐龙山庄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也就不提了,就说我进宫后的事吧,我来问你,既然你家主子跟梨嫣情深意长的,那么,梨嫣为何会死?冷雪为何会死?我姊姊为何会中那种毒性不大的慢性毒药?我和姊姊躲在景福宫多日,我们这才一出门,那贤妃跟德妃又为何会出现在御景湖边?”
随着夜飞雪的声声责问,殿内在这一刻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几至凝窒。
半晌,绿鬓才长吐一口气道:“梨主子她选择自尽是因为她没有办法以一个太妃的身份去面对皇上。冷雪的死,是蓝大将军和太后联合下的手,皇上无力挽救。如果你认为是皇上对你姊姊下毒,以达到把你留在皇宫里的目的,那么,你真是想错了,皇上真的没做过这种事。或许,这……是太后所为。至于贤妃一事皇上已经向你交代过了,的确是他派人通知贤妃娘娘你们的去处。皇上知道贤妃娘娘妒忌心奇重,见了你们必定会惹事生非,她是皇后的表妹,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想分化她和皇后之间的感情而已。”
夜飞雪连声冷笑,扬头,轻蔑道:“绿鬓你这翻话未免太过不尽不实。当时太后一心想让我嫁给小王爷,怎么可能在我姊姊身上下毒,让我心生怨念,不肯离去?皇上要分化贤妃和皇后,方法多的是,为什么非要用我和姊姊来试探,姊姊怀有身孕,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了得?还有,方才我还跟含烟在说来着,皇上若是真心待我和姊姊好,何故要对我和姊姊的一言一行都要密切监视?”
一旁的含烟突然道:“当日在御景湖边,奴婢便在场,若静柔夫人有何变故,奴婢自会挺身相救。”
夜飞雪并不理会,绿鬓咬牙睁目,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急得几乎要哭将出来,最终,她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临走前,她迟疑说道:“皇上得知蓝言轩已经派人联系过皇后娘娘准备要对付姑娘你了。皇上担心皇后娘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所以叫奴婢来劝姑娘,为以防万一,姑娘最近最好还是呆在自己宫里,不要再去景福宫见静柔夫人了。”
夜飞雪应了一声,也不理含烟,只回自己内室,亲手点了盏熏香,然后拥被在安雅平和的清香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一轮明月已经穿云而出,如银清辉轻洒大地,使皇宫里的一切都似染就了一层银边,远远望去,但见一片朦胧。
夜飞雪换上了早已藏好的小太监的衣服,翻墙躲过大殿内一直在等候她的含烟和玲珑,直往太医院而去。只是行不过数里,却觉得好似有数道寒若利剑的眼眸,正冷眼望向自己。
不一会儿,她便到了太医院门口,孟立波已经在等她,见她如约而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即眉目中却显出忧虑:“如今宫中正是风声鹤唳,尚仪真的决定要去太皇太后那里,万一被人所察……”
“奴婢也知这是行险,若孟大人觉得为难,那……那我便另想办法好了。”夜飞雪轻叹,向他行了一礼,权作陪罪。
“尚仪如此信任下官,把下官当朋友……”孟立波盯着她,双目幽幽道:“下官又怎可辜负姑娘?我们走吧!”
走了好一会儿,俩人便到了冷宫之外,想是看守的之人跟孟立波分外熟悉,见到他,笑着打照呼道:“孟大人来了?”
孟立波笑着点了点头,从容走了进去,夜飞雪低着了头,垂了脸,背着他的医箱紧跟着走了进去。但见整个冷宫杂草繁茂,被如钩新月一照,更加倍显冷落凄凉。
孟立波将她带至殿门口,轻声道:“太皇太后就在里头,你进去吧,我帮你在这里守着!”
夜飞雪感激得点点头,推门而入。却见殿内一片漆黑,若非她眼神绝佳,根本就看不清一袭黑衣满头白发静坐在窗前的毓敏太后,她闭目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只一眼,便让夜飞雪觉得满室都陷入森寒之中。
“太皇太后……”夜飞雪大了胆子,试着叫她。
“你是谁?”太皇太后并不睁眼,声音带着奇异的嘶哑,仿佛鬼语一般的诡谲。
“太皇太后,奴婢受翼安王所托,前来探望太皇太后。”夜飞雪强压下急促的心跳,静静开口。
“是吗?”太皇太后缓缓睁眼,她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甚是骇然,夜飞雪只觉得寒意浸肤。
“既是翼儿的人,为何不敢上前一步?”太皇太后细细看了夜飞雪一眼后,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有如断裂的琴弦,嘶哑难听之极。
夜飞雪依言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太皇太后连连冷笑,眼神中带出剑刃一般的犀利,骤然之间,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伸出枯瘦的两只手,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和力气,一把掐在了夜飞雪的脖子之上。
“贱人,居然胆敢骗哀家!”太皇太后疯狂的笑着,像闪电一般,两只手枯瘦如同鸟爪的手住了死命地掐住了夜飞雪的脖子,嘴里吐出了一连串如夜枭般的尖锐之声:“哀家掐死你!掐死你!”
这一切来得那样突然,那样意外,太皇太后那狂乱的眼神,狰狞森冷的面貌,咬牙切齿的憎怒表情简直就把夜飞雪给吓呆了。立时,她便感觉到了脖子的剧痛,太皇太后尖锐的指甲都深陷进入了她颈部的肉里去。
夜飞雪被惊吓得厉害,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却又不敢大声尖叫,情急之下,轻声道:“草民薛飞谨尊懿旨,当愿为太后肝脑涂地而在所不辞。”这句话,是当日她惊闻皇帝被毒害,太后要差她办事,却欲要杀她灭口之时,她向她示忠所言。
“薛飞?”太皇太后怔住了,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她抬过头来,仔细地凝视着夜飞雪。好半天,她就这样掐着夜飞雪的脖子,呆呆的,怔怔地望着她。
“禀太后,皇上表面上已然去毒,但是他体内的毒质仍是未除,若被有心人稍一探测,就能查出。草民现在是在想法熬出他身上的毒质,除此之外,此法还可以软化皇上的金躯,提升他身体的温度和柔软度,使之摸上去便如刚刚过世般,断不会叫太后安排的御医实在太为难了去。”夜飞雪嘶哑着声音重复着当日她跟她说过的话。
这一下,太皇太后像是认出了她来,双手一松,放开了她。
“居然是你?”太皇太后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她,有些神思恍惚。
夜飞雪轻揉着被掐得青肿的颈部,一边轻咳一边回答道:“太皇太后,是我。”
太皇太手眉头轻蹙,冷冷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女的……”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翼安王帮她戴在手上的凤凰血玛瑙玉镯,眉头顿时舒展而开,颔首道:“怪不得当日他这么维护你,原来如此。”
随即,她缓缓的踱步到桌前,用火石点花起桌上的一根蜡烛,顿时这漆黑的宫殿里,亮起了一圈抑郁的、阴沉的、微弱的的光芒。
“坐吧,哀家这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太皇太后让夜飞雪坐下,然后她一手执烛,秉着烛光继续仔细打量着她。
“长相虽说不错,却也称不上绝色,但胜在胆大心细,难怪翼儿会喜欢你。”太皇太后锐利的望着她:“你在这当儿冒险前来找哀家,应该不是为翼儿进孝心这么简单,到底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