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色的目光转为幽寒，双眸如电扫向夜飞雪，突然之间放声大笑：“哈哈……夜飞雪呀，夜飞雪，我最最最心爱的小妹妹，我就猜到你说要留在宫中与我作对根本就是装腔作势，你根本就是想威吓我，逼迫我帮你才是。”说着，她伸出温热的纤纤玉轻轻拂上夜飞雪的面颊，含笑道：“飞雪呀，你可真调皮，连对你姊姊也玩起了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姊姊先前总是想不明白，你的脾气又臭又硬，长得又不出众，皇上和那个桀骜不驯的翼安王为何会对你迷恋至此，现在，却总算是想明白了几分。原来，你竟是摸透了男人的劣性，把这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了个炉火纯青。姊姊真是不佩服你也不行了。哈哈……”
夜飞雪大怒之下，几乎一巴掌向她拍去，勉强控制住满腔的怒火，不由得握了握手上翼安王送给她的那只凤凰血玛瑙玉镯，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然后，她深吸了口气，把夜无色的手一点点从她脸上掰开，冷冷道：“请姊姊以后不必再在我面前辛苦扮演悲苦无依，对我疼爱有加的模样了。我现在已经清楚知道，你从前有多爱我，你现在就有多恨我。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我现在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在对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是认真的，你只要肯帮我，那么将来，菰安郡会是你的依附所在，当然，如果你不肯帮我，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跟你说过的话绝对不变，我夜飞雪必将是你在后宫当中最大的劲敌。”
“哎呀呀，何必生气呢？姊姊不过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你是我最亲爱的小妹妹，我岂会对你的事袖手旁观？”夜无色冷然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的温度：“只是姊姊想跟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罢了。”
“姊姊有话不妨明言，不必这么客气。”
“既然我已经意动，答应帮你了，那么，我也希望我心爱的妹妹可以答应帮我一个小忙。既然你心高气傲地拒绝了帮我除掉皇后腹中那一胎的要求，那么，倒不如你把你所知道的宫中秘道告诉我吧。飞雪，我心爱的小妹，你可别说我不曾给过你机会，如果你再拒绝帮我这个小忙的话，那你做好日日让皇上宠幸的准备好了。其实，大家姊妹一场，你说，你又怎么忍心成为我最大的劲敌呢？”
夜飞雪猛然抬目直勾勾地看着夜无色，问道：“你要知道宫中的秘道作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些秘道全部撑控在皇上手中？如果你想从秘道里偷溜出去见你的情人，那根本就是找死。”
夜无色的唇角上扬，带起一抹不寻常的笑意：“我是不是找死，就无须要妹妹你为我操心了。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这个小忙，你到底是帮呢，还是不帮？没关系，你知道的，姊姊一向不喜欢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的，就算你真的拒绝我了，我也一定不会生气，一定，一定不会怪你。”
夜飞雪没有立即回答她，只静静的站着紧抿着嘴巴，看着夜无色。每呼吸一次，她和夜无色所有的过往就会在她脑海中一一滑过，就向是晨间见过的那只勉强舞动着残翼的飞蝶，艰辛的飞过这阴霾冷漠的天地间。她和夜无色之间那些或温暖或馨煦或幸福或快乐一切，渐渐在心底沉淀下去，变成一潭再不起波澜的死水，渐渐的冻结成这世界最冰冷的坚冰。太多的恩怨，太多的羁绊，太多的执着，太多的压抑和隐忍，在这一刻冲破了她心底最后的那一个桎梏。
风吹过窗外的石榴树，划起一道浅浅的绿色涟漪，却划不破夜飞雪脸上的如千年寒冰般冷然的表情。
夜无色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这样压抑的气氛，站了起来，淡淡道：“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就要你下决心是否帮我这个小忙，的确有些为难你。这样好了，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再给我一个准信。飞雪，你别担心，姊姊还是那句话。纵使你真的拒绝我了，不肯帮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说着，冲夜飞雪嫣然一笑，扬长而去。
傍晚时分，天边的红霞燃得特别滟潋，只衬得整个天空似火一般的红艳，金灿灿的余辉照在吴越国皇宫的琉璃瓦上，一层层地晕开，好似镶了无数道金边。夜飞雪和孟忆柳坐在殿后的树荫下品着茶，玲珑在空地上撒了一把米，顿时引来无数只雀儿争食，它们时而无忧五虑的欢叫着，时而因分食不公互相争斗着，看起来，的确颇为有趣。
“这么说，你准备把秘道告诉她了？”孟忆柳静静地看着争食的鸟儿，那一双黑眸幽深，有着莫名的深意。
辛苦想忍，却再也忍不住，夜飞雪的眼圈瞬间红了，浑身发抖道：“你说她到底是谁？她绝对不会是我的姊姊夜无色。我的姊姊夜无色，她温柔善良，她淑德贤惠，她知书达礼，她孝顺双亲，她痛惜幼妹。可是她呢？她心狠手辣，口蜜腹剑，阴险奸诈得连自己的亲儿和亲妹都要算计。我真不明白，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
“好了二妹，别再多想了！”孟忆柳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总算她肯提出条件来跟你交换，这一关，也算是过了。这一次，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只怕接下来，这宫里要不太平了，你倒是猜猜，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会是谁？”
夜飞雪站了起来，一枝怒放的石榴花花蕾巧巧的落在她的发际，清清淡淡的香气忽有还无的直入心底，她伸手把花蕾拿在手里，沉思半晌，静静道：“她的心思，我一向摸不准，但是我知道，她这人，有个特点，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令人绝无还手之力。”
孟忆柳的眉心微皱，晚霞的滟潋之色从枝叶缝隙间簌簌漏出，洒在她美丽无双的脸颊上，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将密道告诉她之后，她非但不会帮你，反而会借此害你？”
夜飞雪苦涩一笑，笑纹滑至嘴角，却又被她倔强地隐藏起来：“那么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过皇上的临幸？”
孟忆柳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就当被鬼压吧！我始终认为，现在这个情形下，你不值得去做这样冒险的事。万一要是你姊姊使坏，或者被皇上查觉了，我只怕你的一翻心血都会付诸东流。”
夜飞雪眯起了眼睛，仿佛突然之间不能承受晚霞如此多艳的色彩，眼泪不知怎的就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扑朔朔的滚落到胸前的衣襟上。她的喉嗓之间满是浓烈的酸楚，一丝丝压抑的哽噎哭声从口中慢慢溢出。
孟忆柳怜惜地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柔声道：“哭吧，哭吧，别再憋着了。自你被皇上宠幸过之后，你就该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地大哭一场。可你却没有，一直憋着，不是挖空心思的想着怎么样才能不承宠，就是想着要替你姊姊申冤。你连为自己悲伤的时间也没有，这不正常。”
眼泪蜿蜒地漫过脸颊，流进嘴里，苦涩难忍，夜飞雪半伏在孟忆柳的怀里，任由眼泪恣意而流。
但是很快，夜飞雪拭干了眼泪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没时间任由自己沉浸在悲伤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等把这些事全都做完，我再哭也来得及。姊姊若是对我尚存一丝姊妹之情倒也罢了，若真是要对我出手，我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孟忆柳的眼眶有些发红，脸上却是笑吟吟的瞅着她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来拦你。我只盼你可千万莫要再向从前那样蠢，但凡跟你姊姊交手，总该多留几个心眼才好。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把自己当一条春虫，你说是吧？”夜飞雪咬着嘴唇静默半天，方才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放心，从前的那条春虫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夜飞雪绝对有资格和夜无色交手而战。”
孟忆柳似乎微微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唇边突然绽出一抹清笑来：“枉我为你这么担心，看来，你的确是有长进了，在叫你姊姊帮忙的事上，只怕你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了。”
夜飞雪淡淡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身心都颇有些倦怠：“是的。她若是真心肯帮我，那也罢了，若是当真别有用心，想要借机生事，我就绝对不会对她客气。”
第二日，夜无色如约而来，而夜飞雪则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倒令夜无色疑神疑鬼了好一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夜无色每天到夜飞雪这儿来听她详细解说秘道的事。承哲也遵守他的诺言，在这段时间内，让夜飞雪好生休养，并没有翻她的绿牌。夜飞雪便趁着这个机会做了一些“无欲粉”，药引则是放在了乾西馆那些新制的熏香里。“无欲粉”事关重大，所以夜飞雪一直很妥善地将它藏得很好，计划里是要等完她休养的日期过后，才交给夜无色的，因为如果现在就交给夜无色，承哲还不会翻她的牌子，那就真正浪费了她的这翻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