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承哲高坐端上,冷冷望着夜无色,半晌,他缓缓开口:“朕刚刚派人去找过秋红,发现她已经上吊自尽,无色,现在,你可以告诉朕了,你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你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亲妹妹。”
“臣妾没有,没有!”夜无色气若游丝地回答道。
“没有?”承哲浓眉一扬,问道:“那朕问你,桃花粉里的柏地黄丸药粉是谁下的?”
夜无色咬着牙,浑身发抖,突然之间,她伸出哆哆嗦嗦的一根食指,而那根食指的方向,指的正是她身后的宛容。夜无色惊慌无措地叫道:“是她,一切都是她,是她故意陷害,她说过,若是我敢把真相说出来,她就会暴露我和飞雪的真实身份,我……我……我”话未说完,却被生生卡在了喉咙之间,却见她的脖子之上,不知何时,竟然架上了一把短刃,持刃之人,正是宛容。
事出突然,殿内之人,顿时人人变色,而夜飞雪大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承哲一把拉住。却见他双眸微微眯起,表情幽深凝重:“苏宛容,你想要作什么?”
“哈哈……”宛容躲在夜无色身后,烛光将她那藏在夜无色阴影里的脸孔照得忽明忽暗:“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答应过宛容什么?”
承哲死死抓住夜无色的手不让她冲过去,俊美的五官因恼怒而变得冷硬,眉目间的寒意更若万年冰雪,令人一眼望去遍体生寒:“朕,答应过你什么了?”
“皇上曾经答应过宛容,只要宛容及时将太后的消息传递给你,将来一定会给宛容一个身份。皇上还答应过宛容,只要宛容肯帮你做事,你就一定会帮宛容寻找失踪的弟弟。”宛容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在夜无色身上:“皇上,你是不是已经全都忘记了?”
承哲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笑意,目中的狂怒却有如烈焰飙扬:“你想让朕给你一个身份,你想让朕继续帮你找人,你为何就不敢向朕当面明言,却偏要去要挟无色,嫁祸飞雪?”
“因为宛容知道,皇上早已把宛容的这分情意,早已把对宛容的全部承诺忘记到九宵云外去了。如今皇上心里就只有她们姊妹俩个。所以,我恨她们,我要毁了她们,我也要让皇上尝一尝失去亲人伤心欲绝的滋味。”宛容浑身发抖,失态的尖叫起来,在极度的悲愤和紧张当中,她手上的刀刃一抖,顿时在夜无色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印。
“你住手,住手!要抓就抓我,不要为难姊姊!”夜飞雪惊吓之下,再度要向宛容扑去,可承哲却把她抓得那么紧,竟让她动弹不得。
承哲的眼神阴冷已极,虽在盛夏,目光所到之处却宛如极冬之夜:“你放开无色,朕念你是粲花堂旧人和冷府旧奴的面上,免你一死!”
“粲花堂?”宛容死死咬住嘴唇:“皇上还有脸跟我谈什么粲花堂?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荣登极位,不就是踩了我们成仁堂和粲花堂那些兄弟姊妹的尸骨上来的?别的不说,就说我的胞弟,多年前就是因为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才导致最后的生死未卜。皇上当年答应我,说一定会帮我找到他,你说过,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你说过,无论如何,无论你的身份变成什么,你都一定会帮我找到他的。可是事实呢?事实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却从来没有履行过自己对我的承诺。当初在冷府,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从我这儿知道当时冷夫人和蓝大将军的动向和消息。你身为冷公子的时候,你说你需要我留在夫人身边当你的耳目,不能抬我当姨娘,于是,我心甘情愿地留在夫人身边。我以为你当上皇帝之后,一定不会忘记昔日对我的承诺,谁知道,你却一次又一次背信弃义,让我伤心和失望透顶。”
宛容面色惨淡大声嘶吼着,流泪满面,那双原本美丽的双目之中满布了伤心与怨毒之色:“那个晚上,我把我自己的清白之躯和所有的希望全都托负给了当时还是冷公子的你,你对我承诺,你说你绝对不会忘记我,可是结果呢?结果你给了我什么?你登基了这么久,还是把我当成丫环,当成奴婢来使唤。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我和你之间所有的一切。就算我几次三翻再怎么暗示你,你要么装成听不懂,要么根本就是对我不加理会!”
承哲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开口,冷然的声音无怒无忧:“朕承认,当年朕的确是利用了你,是亏欠了你,如果因为这样而让你对朕怀恨在心的话,朕也无话可说。但是,这件事,跟她们姊妹俩个毫无关系,你放开无色,朕便立即立你为更衣,朕可以当今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宛容幽黑的双瞳中,满是绝望之色,她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再相信你。对你钟情万分的贤妃是怎么死的?打小就服侍你的银衣落了个怎样的下场?你昔时的爱妾孟忆柳,她现在又过得怎么样?而就算是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当时是怎生想法算计她的?算了吧,皇上,就算让你立我为更衣又怎么样?到时候,还不是让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还不是会让你逼至我到走投无路?倒不如让我存留最后一丝希望在人间的好。”
说着,她的唇边漾开一个很动人的微笑,手中的短刃缓缓举起,刀尖向着夜无色,看着竟是要往夜无色的胸口插去。
夜飞雪又惊又急,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就在这时,但觉得眼前一花,就听见“当”一声,早已在一旁蓄势待发的绿鬓飞身而至,手里拿着的那把水晶短刃猛然一挥,剑光闪烁间,便已将宛容高高举起的短刀刀刃给挡住了。
宛容惨笑一声,迎视着承哲的目光慢慢站了起来,她眼里有着痛苦、绝望、有着令人心碎的悲伤,还有着一丝难解的亮光……当她把目光转到被绿鬓掺扶起来的夜无色身上时,面颊上最后的血色也褪掉了,她看上去,就像纸一般苍白,突然之间,她浑身抽搐,面孔发黑,“砰”地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绿鬓急步上前在她鼻间一探,不同叹息道:“皇上,她已经死了!”
“姊姊!”眼见夜无色死里逃生,夜飞雪的泪水迅速往眼眶里冲去,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直奔上前去,紧紧的用手环抱住摇摇欲坠的夜无色,呜咽着低喊道:“姊姊,你怎么样?若是你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呀?”
“飞雪,对不起,对不起!”夜无色反手抱住她,浑身在颤栗着哭道:“我真没用,是我胆小才会一直被宛容控制在手中,是我没用,才会害得你受了委屈。宛容深恨你我姊妹承蒙圣恩,而她却得不到她应有的,所以,她一直就想着要对付我们姊妹俩个。这次她借着桃花粉生事,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嚷出来,我又惊又怕,想要阻止她,可她根本就不理我。当她冤枉你的时候,我拼命想解释,可是我又不敢解释,因为我怕她会当堂把我们的身份揭穿。我们姊妹便是死也就罢了,可我不能看到皇上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这么毁在她的手里。对不起,对不起!”
夜飞雪哭着摇头道:“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像别人一样误会你,以为你真的是因妒生恨而故意陷害我。我更不应该被悲痛气苦迷失了心智,想都不想之下就把这泼天大祸给承认了下来。”
承哲被她们姊妹俩上哭得心酸,叹了口气,把她们两个从地上扶了起来,一手抱着一个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都怪朕,是朕不好,是朕当年欠下的孽债,没想到却害苦了你们俩个。”
夜飞雪不去理他,抬起头,仍让眼泪潸然而下道:“姊姊,你也忒过软弱了,你身为贤妃娘娘,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一个下人控制在手中呢?就算宛容再怎么厉害,总比不得皇上,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趁着和皇上单独相处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呢?”
夜飞雪这么一问,承哲目光一闪,随即将犀利视线投射在了夜无色身上。
夜无色垂下头,好似哭得哽住了,半晌才道:“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她……她像是主子,我倒像个奴婢,而且她多次威胁我,若是我敢告诉皇上,她就不管不顾,把我们的身份全都说出来。我……我真的是害怕了,我真的是不敢呀!我原来以为,她只是嫉妒我们姊妹而已,只是想要皇上给她一个名份而已,我真的没想到她真的会害我们。”
“姊姊,你太傻了,你们住在这里,只要你告诉了皇上宛容威胁你的事,皇上一定就会把她控制住,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再出去到处乱说呢。”夜飞雪一边抹泪一边埋怨:“你总是这么软弱,以前在冷府是这样,在宫里这么久了,你还这样,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承哲再次长叹,他低垂下睫毛,掩饰住目光之中的复杂之色,声音低沉地说道:“无色,你身子薄弱,脖中又带伤,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已经够你受的了。还是让绿鬓扶你回去先行包扎一下,朕晚点再来瞧你。至于,飞雪,你且留下,朕还有事要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