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宁候府的人不敢吭声,荣川也没有说过要如何发落荣长宁,只是太医进进出出好几趟,外边的人都以为百宁候得了多重的病。
除了小冬,在荣长宁身边伺候的,也就只有林姑姑知晓此事了。还是荣长宁自己同她说的。
林姑姑听过后丝毫不显惊讶,仿佛早就料到荣长宁会动手似的,只问了一句:“这事,白将军知道吗?”
荣长宁沉思一会抬眼瞧着林姑姑:“他应该知道吗?”
“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上沾了人命官司,总归是不好的。相比以后有人多嘴多舌告诉他,不如小姐坦白得好。”
“嗯。”荣长宁应下一声,又见林姑姑唇角微动欲言又止,便追问了句:“姑姑还有话要说?”
“奴婢总觉得这件事小姐处置得草率了些。”
“一个徐云翘就够烦了,我没有更多的耐心。杀一儆百,最好不过。”
“可不该要小姐亲自动手。”
“难道我要暗地里做下,再随便找个下人出去顶罪?”荣长宁不屑的笑笑:“那是徐云翘的手段。这件事,我就是要摆到明面上。”
“那也不能小姐来做。”
“不然还有谁?长姐?长姐是要做太子妃要做国母的人,万一事发,岂不是生生断送了她的前程?”
“那小姐你自己的前程呢?若叫白家知道,会不会退了小姐的亲事?”
“那你还叫我将这件事告诉白楚熤?就不怕他知道当即与我退婚?”
“……”
“我明白。”荣长宁不多为难林姑姑,合上手里的‘左传’扔到一旁:“姑姑是觉得皇城就这么大,咱们后院有心人多,纸包不住火,想叫我尽量坦诚些。”
“是这个道理。”
坐了半日荣长宁也觉得乏累,靠到软垫上轻舒一口气,眼中藏不住的疲乏,看表情像是并不愿意再说这件事似的。
林姑姑瞧了也不好再说下去:“宫里来的太医临走奴婢差人多打探了几句,说是侯爷头疾发作,歇几日便好了。”
荣长宁点点头:“往后适逢有太医来,就请他来绾清院坐坐。给他们看看母亲当初用过的药方。”
“是。可那些药方不是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了?”
是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就连府上十年前的帐荣长宁都给翻出来了。可现在想想,翻那些旧账有什么用呢?徐云翘掌家一年,该善的后早该处理干净了。就算是留有蛛丝马迹,也不可能轻易叫自己抓住把柄。
荣长宁都止不住觉得自己这番行径多愚蠢。
想起先前白楚熤同自己讲过太子殿下审问萧正誉的事,荣长宁便回到:“这次不同,不要藏着掖着,叫想知道的人知道。”
林姑姑意会好半晌,恍然大悟抬眼看着荣长宁:“奴婢明白。”
“这阵子姑姑辛苦,我这没什么事,姑姑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
荣长宁闭眼假寐,听着林姑姑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她出了门,荣长宁才睁开眼睛叫过一旁的小冬:“你出去一趟。”
“去哪?”
“白府。”
……
散了早朝,白楚熤回竹苑倒在榻上就先睡了个回笼觉。丫鬟刚插了两支梅花摆在案桌上,幽然暗香氤氲在旁,直引人如梦。
过了未时,白楚熤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姜宁便独自出去吃了盏茶。
等着姜宁回来瞧自家公子还在睡,心里便想着逗一逗他,从掸子上拔了一撮毛凑到他身边。
就差两步远的距离,白楚熤突然翻腾起来翻身绕道姜宁身后,给人按在炭盆前,再往前一尺,姜宁的脸就要给按进火盆里去了。
“公子是我是我!”
白楚熤松开手:“我知道是你。”
说罢有躺回到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什么事?”
“刚才小冬来府上,我俩吃了盏茶。”
“又不是荣二来了,小冬又不是来同我吃茶。”白楚熤满不在乎的又要躺下,姜宁一把薅这白楚熤的衣袖给他薅起来:“公子可别睡了,荣二小姐闯祸了!”
白楚熤当即回眼看向姜宁:“怎么?她出手打人了?”
“要是打人还好。”说了一半,姜宁四下瞧瞧,见到无人才凑到白楚熤耳旁将小冬说给自己的话原原本本的学给了白楚熤听。
乌木桌旁白楚熤越听越愣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最后转头问:“当真?”
“当真!是小冬亲口同我说的,小冬还说,是荣二小姐叫她来知会公子的。换了旁人这事藏都来不及,荣二小姐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杀人了?”白楚熤嘴巴久久不曾合上,呆呆的看着姜宁像是吓坏了,战场上堆山码海的尸体都内给他吓成这样过。
“是啊,若是公子你以后负了约纳了妾……我怕公子你也是小命不保。”
白楚熤没有理会姜宁,他惊诧的并非是荣长宁一箭射死自己父亲的小妾,而是惊讶荣长宁居然大大方方的摆在明面去动手,还毫无顾忌的叫人来知会自己。
她对徐氏的孩子都那般照顾,不可能对无辜的人下手。
可细里想想上次闯了百宁候府的后院,白楚熤也算是见识到百宁候这人耳根子多软,根本受不得枕旁吹风。
这一次,永禄公主尸骨未寒便任由小妾将外室带回家里,足以见得这人是有多不值得托付。
白楚熤虽觉得荣长宁此举不妥,可心里更多的是想她被荣川的作为逼得心里有多凉?此刻她是不是很生气?怒火冲了头脑才做出如此之举。
“她即有意将此事知晓与我,便是要我做个决断。”说着白楚熤焦切的问:“外面可传出了消息?”
“小冬说侯爷早叫管家训诫下人,谁都不准说出去,但荣二小姐觉得这事公子你该知情。”
“她这个脾气……居然也这么不管不顾。”
“瞧着荣二小姐不会有什么事。”
白楚熤轻叹口气,想到北浔和禹城那两位:“就算有事,也会有人替她扛下来。走。”
“去哪?”
“弘隆铺,她就喜欢那些甜甜的小玩意,捡几样去看看她。”
“恰好,百宁候也病了。”
“百宁候既然病了,该要静养,我不便打扰。”
不管在外人眼里荣长宁做下的这件事对与错,白楚熤都坚持要听过荣长宁自己说了才算。
……
小冬回府时雪已经停了,跟在荣长宁身后朝主院去。
可到了主院门口,却只能见到紧闭的大门,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通禀的小厮出来:“二小姐,侯爷已经歇下了,也说不了几句话,就请二小姐先回。”
“不妨事。”荣长宁端着手炉回到:“我在这等父亲睡醒。”
哪里是歇下了?分明是不想见荣长宁。
荣川的心思来传话的小厮都明了,荣长宁又怎会不知道。可二小姐愣装作不明白,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回身关上院门便走了。
这还不算完,荣长宁站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荣芯便从里面出来了,上前福身行礼:“二姐。”
荣长宁瞥都没有瞥她一眼,眼里只盯着主院的院门,荣芯回眼看看大门紧闭有拉了拉湛蓝的外袍裹紧自己:“天这么冷,二姐还穿的这样单薄?受了风可不好了。”
如此虚与委蛇,荣长宁也是打从心里佩服:“明明恨我恨得牙根痒,却还能笑着说话。荣芯,你和你生母,真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两个。”
“二姐说得这是什么话?”
“府上出了事,你没听说?”
听到荣长宁这样问,荣芯心‘咯噔’一下。可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回问:“二姐说什么?”
荣长宁不再理会她,荣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道二姐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生气不见二姐,二姐一直在冷风里吹着也不是个法子……芯儿于心不安,不如二姐有什么要对父亲说的,告诉芯儿,芯儿替你去传?”
“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都要变了味道。还是不麻烦你了。”
“也好。”
两人谁都不让着谁,最后荣芯微微颔首:“芯儿告退。”
荣长宁就站在主院的门前,不焦不躁的等着荣川见自己。
雪飘时并不见得多冷,雪化时却寒到了人骨头。周遭银晃晃的,晃得荣长宁眼晕。
一双玄黑色的鞋子停驻在荣长宁身旁,与之并排而立:“你这庶妹真够罗嗦,我在转角处等了好半晌她还不走。要么,我杀了她?”
听着离怨的声音,荣长宁轻舒了口气没有吭声。
“是我不好,不该将人留到你回来。”离怨面容亲翩翩公子如玉无暇,张口却是一句:“侯府外还有几个剩下的,连带着徐云翘母子三个,我都替你杀了。一定做得干干净净,不会挡了阿若的道。”
“没这个必要。”
“可是你不高兴。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若是我还不高兴呢?怎么?你也想学摄政王一怒屠北塞?你还要血洗皇城不成?”
“只要你愿意。”
荣长宁倒吸一口冷气转眼看向离怨,他一脸认真不像是说笑,这叫荣长宁心生不安赶紧说了句:“是你多心了,我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只是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不想笑罢了。”
“旁人定觉得你狠毒,可我却觉得,是你太过心慈手软才放任徐云翘活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