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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船不小,除了运货的底舱之外,上面还有两层形制如同陆上房屋的客舱,长短足有十丈许,与岑清商的快船相比,简直一个像鸽子,一个像麻雀。

而此时,这“鸽子”的前后甲板上各有三四个二十来岁的名门正派年轻弟子在守夜警戒。

至于为何一看就知道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实在是因为他们虽然站着的位置看似毫无破绽,可在明寒衣这种江湖摸爬滚打好些年的老手眼中,只一瞬间便能想出七八个引得他们阵脚大乱的法子,若非有师门遮风挡雨,恐怕这些年轻人都只有给别人当盘中餐的下场。

明寒衣便忍不住小声感慨:“唉,原来那些正道门派都是开善堂的呀……”

她说着,脚下却没停,眼看着已经快要轻飘飘地爬到晏棠的背上去了。晏棠眼风向后微微一扫,似是不耐她嘀嘀咕咕闹鬼的劲头,反手扯了一把,将她利索地怼进了船舱檐下的阴影里,又凝眸向前方黑暗中望过去,淡淡道:“岑清商说得不错,两山夹水,河道狭窄又有暗礁,他们若要动手必定会选此处。时间不多了。”

明寒衣撇撇嘴,从他手底下扑棱出来:“那我去……”

晏棠:“你去二层,我搜一层和底舱。”

明寒衣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蓦地顿了顿。

底舱闭塞无窗,一旦出事既难以逃脱,打斗起来也施展不开,实在不是个好去处,晏棠这样分派,分明就是在特意关照她。一瞬间的工夫,明寒衣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过往的记忆,在那些记忆中,她一向独来独往,遇到事情自然也是自己咬牙扛过去,还从来没体会过被人照顾的感觉。她把晏棠的话琢磨了两遍,等那种新奇又莫名的感觉渐渐消退了,忽然拽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晏棠:“这是什么?”

明寒衣笑眯眯道:“暗器!等会万一打起来,先用这个,免得把船凿穿了,我可不会游水!”

晏棠估计她多半是在胡说八道,并没接话,转身向舱底的方向走去。

他看起来走得不快,步履从容,但不知为何,实际上却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气息外泄,即便有人早有准备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看,也会生出一种只眨了下眼便几乎要失去他的踪迹的奇异恍惚感。

明寒衣揉了揉眼睛,发现甲板上尽责警戒的几人果然没有察觉丝毫异样,便也轻轻巧巧地掠了出去。

但她却没有急着上二层,而是从袖中一捻,摸出一根牛毛似的小针来,细针落入手中之时,她正好也如鬼影般贴近了最船尾最高大的那名正派弟子的背后,只抬手轻轻在他颈侧一刺,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失去了意识。

明寒衣单手撑在他腰间,让他靠着栏杆缓缓坐下去,直到最后一刻才从他侧后方飘出来。

对面的两个正道弟子这才发现似乎不大对劲,对视一眼,一起过来查看。

明寒衣却早已不在原处,不知何时竟又飘到了两人身后,望着那俩谨慎紧张的背影微微一哂,一抬手,又是两根牛毛细针射出。

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如法炮制地解决了甲板上所有的守卫,将他们如同冬储大白菜一样拎进船舱,摞成一摞,退后一步端详了下,满意地拍拍手,这才又回到甲板上,抬头看了看,找到一处无人的舱室,撬开窗户溜了进去。

二层几乎没有什么人。

明寒衣转了一圈,只在舱中找到了三个鹿苑的弟子,是不幸晕船的倒霉鬼,全都吹着夜风、脸如白纸地躺在床上,见到她进门,表情甚至还有些恍惚,连叫都没叫出半声,就在迷药的作用下彻底地睡了过去,变成了楼下那摞“战利品”之一。

明寒衣做完这些,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正要下楼,便听见一声平常却又不平常的声响。

——那是一种仿若刺骨的夜风从窗户缝隙强行挤进来一般的尖锐的声音,令人绝无法忽视,但偏偏又实在不算少见,便又让人提不起多少警惕。

明寒衣却知道,那是晏棠给她发的信号,代表他找到菁娘了。

她急忙撇下脚边的十来棵“冬储大白菜”,赶往舱底。

在存放清水的船底舱室,她终于见到了阔别……两三天的菁娘。

菁娘仍是惯常的老妪装扮,行动未受束缚,面色也依旧红润康健,甚至面前的桌子上还摆好了简单的茶点,如果忽略旁边被点了穴道、沿墙角溜了一排的其他冬储菜们,她简直就像是个出门探亲的寻常老太太。

晏棠站在她旁边,对四面射来的要杀人似的目光视而不见,等到明寒衣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才开口:“你闻到了杀手的味道?”

菁娘的注意力仿佛全都放到了面前的那杯茶上,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面容上苦涩与迟疑一起浮现。她将茶杯放回桌上,闭目道:“你们看到了我的留书,便该知道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明寒衣伸出一根手指,顶着她那张木头拼成的鬼面具滴溜溜地转动,笑吟吟道:“没错,所以那人到底是谁?”

却不料菁娘听了这话霍然睁眼,冷冷扫视一圈周围被点了穴道的“大白菜”,看得他们都惊愕不已,才说:“不在这里。”

明寒衣不禁奇道:“不在这里,那就是在上层了?可他们都不来看着你吗,就不怕你跑了?”

菁娘还没说话,晏棠已提着剑出去捡白菜了,但走到门口时忽然转头:“你在鹿苑发现内鬼时为什么不叫破,反而要跟他们走?”

明寒衣一怔。

对哦,既然这船上的人大半都是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为什么菁娘当初没有直接喊人捉拿混入的杀手?

菁娘神情愈冷,脸上不受控制似的抽搐了一下。

晏棠平静地看着她,已经从这个反应中猜到了真相,淡淡“哦”了声:“我懂了,有问题的是鹿苍的人。”

他的语气镇定如常,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个结论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似的,而其他人却已经惊骇得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虽然只是各个门派中涉世未深的年轻后辈,但耳濡目染加上近日来的亲身经历,也已经大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关窍所在,此时听见晏棠的话,心情几乎可以用震怒来形容。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菁娘居然并没有加以反驳。

她沉默片刻,苦涩地冷笑道:“不错,我就是从那三个鹿苑弟子身上闻到了与当初的杀手同样的味道。”

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毕竟鹿苍是整个英雄会的东道主,若他真有问题,那么贸然叫破真相,只会让对方毫无顾忌地撕破脸皮——谁知道这些日子里他们饮下的茶水、吃掉的点心里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若是以有心算无心,岂不是整个武林正道会在一夜之间元气大损!

而若那三个鹿苑弟子只是其他门派安插进来潜伏的杀手探子,那么自乱阵脚掀起一场内讧,也同样是亲者痛仇者快。

菁娘长长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这些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已经让她感觉疲惫,感觉力不从心。

而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的晏棠却毫无情绪波动,始终像是个由精巧机括严丝合缝拼成的假人一般,似乎从不知沮丧与倦怠为何物,直到最后,最大的反应也只是点了点头:“前面山峡应当有埋伏,你们……”

话音未落,大船一侧突然传来了一阵突兀而沉重的轰响,船体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猛地往一侧偏斜过去!

船舱里的一堆被点了穴道的“大白菜”连自保的法子都没有,顿时东倒西歪地撞成了一团,偏偏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简直凄惨极了。

菁娘脚下错步,却仍是一个踉跄,后背被明寒衣撑了下才站稳,再一转头便瞧见晏棠稳稳站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住了混在其他正道弟子中的唐秋,顺手解了他的穴道:“给他们解穴,去——”

明寒衣适时接上后半句:“去通往二层的楼梯边上,我把其他人摞在那了!”

听到“摞”字时,即便唐秋生性沉稳,也不免有些脸色发绿。但他却没有提出异议,动作更不曾停下,仅仅比晏棠几人晚了须臾就带着一众回复了行动能力的年轻人也赶了过去。

楼梯处的景象不比底舱好多少,一群人如尸体似的横七竖八散了一地,仍旧沉睡不醒,对船体仍在持续的剧烈晃动毫无所觉。

明寒衣捻出另一根细针,对着地上众人挨个扎了下,又飞快地拖出其中那三个“晕船”的鹿苑弟子,几下点了他们周身重穴,捏开三人的嘴扫了一眼:“没有毒囊。”

那三人这时才终于清醒过来,四下一看,面上齐齐露出心虚惊恐之色。

这一景象落入刚醒过来的众人眼中,让他们无可辩驳地认清了现实,连再质疑晏棠等人的心气都提不起来了,只觉心口发凉,前途堪忧。

晏棠侧耳向外听了下,山峡之中风急浪涌,水声隆隆,仿佛随时都能将客船倾覆,可他却如同在风浪之中安稳不动的礁石,淡定道:“你们在二层角落的船舱装病,是为了日后可以找到‘敌人登船后没有注意到你们’的借口,但如今你们也听见了,伏兵正在用弓弩发射霹雳弹,想要炸沉这艘船,让上面所有人一起陪葬。”

那三个鹿苑弟子大惊。

他们刚苏醒,虽然还不知道通盘原委,但只听这一句断言,又感受到外面混杂在浪涛中的爆炸轰响,便能猜到与出发前所听闻的任务内容不同,他们如今已经是必死无疑的弃子了。

这几人连口中用来自杀的毒囊都没有,全是临时被威逼利诱种下蛊虫、跟在船上为伏兵暗中通风报信的马前卒,此时察觉自己被舍弃,顿时毫无骨气地慌了神,甚至开始试图求饶保命。

明寒衣和晏棠几人尚未说话,从底舱跟来的一个年纪略大的峨眉派女弟子已先“铮”地拔出了剑,冷声喝问:“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来的?敌人埋伏在哪里,又多少人?”

那三人自然不会硬撑着保密,但不知为何,此时被长剑指着,本该知无不言,可实际上却突然闭紧了嘴,不仅如此,看他们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的样子,似乎在忍受着无与伦比的恐惧和痛苦,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响,恐怕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说不出一个字。

峨嵋女弟子心急之中却并未注意此节,柳眉倒竖,声音愈发冷厉:“还敢嘴硬?!我数到三,你们若……”

她还没开始数数,突然,地上萎靡的那三人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惨白的脸色倏然转成青灰之色,口中涌出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白沫。

他们没来得及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便像约好了一般,在同一时刻气绝身亡。

这一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晏棠低声道:“他们体内被下了毒,一旦情绪激动便会毒发。”

菁娘也同样惊讶,但下一瞬就蓦地抽动了下鼻子,愕然叫道:“出去!”

香气好似在转瞬之间浓郁了十倍,刚刚还近似于皂角清香的味道一下子变得苦涩而刺鼻,明寒衣原本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这时突然眉头一皱,抬手按住了胸口:“味道有毒!”

话音未落,眼前剑光闪过,半扇舱门被重剑劈开,直接倒飞了出去!

晏棠单手抓住她的衣领,拎猫似的把她扔了出去,随即自己也纵身跃出,眼光往右前方山间一撩,挥剑拍向急射而来的箭矢,内劲硬生生将霹雳箭扭转了个方向,射中水面礁石才轰然爆炸开来。

明寒衣仰头吞下一颗药,胸口被毒气诱发的蛊虫渐渐平息下去,她面上再不见素日戏谑之色,寒着脸一抖衣袖,双手中各落下一根尺许长的短刺:“越来越近了,他们早晚会射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或惊惶或愤怒的正道弟子们,咬牙啐了一声:“要弃船吗?”

说来奇怪,她独来独往了许多年,向来是自己想怎样做便怎样做,可如今刚认得晏棠一个来月,却无端地觉得他十分靠谱,在遇到大事时忍不住想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晏棠敛下眼帘,漠然道:“去西边山里。”

绑了霹雳火弹的箭矢如雨,仍在纷纷落下,而剑雨的起点,便是他所指的客船右前方,西边漆黑的石山与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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