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意思转头朝门口看,正见王春梅一手扯着何小勇的胳膊肘,一手半捂着他的眼怪叫。
“你俩干啥呢这是,我说桃子、常胜啊,可不能这么乱来,别说你俩还没结婚呢,这就算是结婚了,也没见白日里这么耍的,咱可得要脸!”
闻言,何楚桃微热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这是拐着弯地骂自己不要脸,还连带着把徐常胜也骂进去了。
好嘛,真是小瞧她了。
瞧她那又是摇头,又是拍脸的激动样,要不是骂的是自己,她都险些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心里冷笑,这才刚回来,她都没来得及问她追讨后续医药费呢,她倒是迫不及待上门来找茬了,真不知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何楚桃盘算着,面上倒是不显。
顺着王春梅不怀好意的视线,淡定抽回手,冷声道:“春梅婶,不知道你说的啥意思呢,我手不小心烫了,常胜哥帮我瞧瞧而已,你都在瞎扯些啥?”
“我瞎扯?你俩都拉上手了,要不是我进来,指不定这会儿都睡上了——”
王春梅可不是什么斯文人,生了娃的婆娘,可不像小姑娘怕羞,说起荤话张口就来。
她本就担心那拿出的钱没那么好讨回,这会儿满心以为自己抓着了把柄,哪有不好好利用一番的道理。本没影的事,也能扯老远去。
这年头,这种话往没结婚的男女身上按,用心可算是险恶。
何楚桃面色微变,就连徐常胜也少见地黑了脸,沉声道,“婶子,说话要注意,随意污蔑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徐常胜罕见的军威一摆,浑身上下泛着冷气,正说在兴头上的王春梅短暂失声,愣愣地后退,何小勇更是缩着脖子,躲在她身后。
半晌,见徐常胜不过是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又壮起胆,梗着脖子道:“污蔑,啥叫污蔑,我这两只眼可看得真真的,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别以为你当了个兵就了不起了,我可不怕你!”
“别扯淡,有事说事!”
见王春梅没完没了,徐常胜有些不耐烦。
何楚桃的心里也猛地窜出一股火,上前一步道:“春梅婶,说什么呢,大白天的,开着门呢,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说完,她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人前先想想自己,小勇的事你就不怕我给抖落出去?”
“小勇的事?”王春梅横了横脸上的肉,冷哼了声,“有本事你去验,去啊。当我吓大的,怕你个丫头片子!”
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何楚桃眉心微皱,细想片刻,便明白是自己低估了王春梅。
想来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威胁不过是口头上的,并没有真凭实据。
因为亲子鉴定这种事,也就拿来吓唬吓唬人,实际操作起来基本没有可能。费钱不说,就算是有那闲钱,也得费好一番功夫,压根不值当。
见何楚桃一时没吭声,王春梅顿觉自己料想得不错,原本还略有几分不安的心也瞬间定了下来。
“没本事验就别给我乱嚼舌头,今儿个我把话放这里,要是让我听到有人说小勇的闲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面对王春梅的色厉内荏,何楚桃挑眉讥笑,“春梅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能不能验先不管,村子里那么多双眼睛,除了我,不定还有谁也看见了,我不说,别人可就不定了——”
“谁!还有谁?”王春梅眉头一抖,怒疑道。
“这,我——”
何楚桃刚开口,见院子里小跑进的人影,话锋一转,轻笑,“二柱叔来了呢。”
闻言,王春梅转头朝后看了眼,忙道:“我不管别人,就管你,你要敢在你二柱叔面前乱说话,我跟你拼命!”
说话间,何二柱已经跨过门槛,走进堂屋,打招呼:“常胜也在啊,桃子,你爸妈呢?”
“二柱叔——”何楚桃客气道,“我爸去队上了,我妈去喊他回来吃饭。”
原来如此。
王春梅刚还疑惑着来不及问,这会儿又后悔自己心急,没踩好时间,她可是上门来专找何爱国的。
“听说美美出院了,她人咋样,没事吧。”何二柱边侧弯腰将肩上的布袋子放下,边道,“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些谷子拿去打了,给美美煮点白米粥补补身子。”
原本他是想着家里情况不好,送点包谷也算过得去,可没想到王春梅非得拉着何小勇上门闹事。
这蠢婆娘也不想想,人何爱国可是大队长,得罪了他,哪有自家好果子吃。所以,一见拦不住,他索性改了主意,忙回家里扛了袋谷子上门。
别说,何二柱人老实,但脑子并不笨。虽说何爱国不是那以权谋私的人,但要再想凭着门挨门的邻里关系,沾点什么好处,那是不可能的了。
王春梅可不管那么多,她不是能吃亏的主,一听这话,瞪直了眼珠子。
“啥?”
唯恐自己听错了,在何楚桃开口前,她赶忙一个健步走向何二柱,伸手去扯布袋子,“你个败家爷们,你给我再说遍这里头是啥!”
何二柱抓住王春梅作乱的手,不理会她,只对何楚桃和徐常胜道:“桃子,常胜,有空来家里坐,我和你婶子先回了。”
说完,便要拉王春梅走。
这下,王春梅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使劲挣开何二柱的手,反捶打起他,“何二柱,你个挨千刀的,儿子让人打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巴巴给人送吃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王春梅是真没想到,何二柱胆子这么大,拿来的不是玉米碴,竟还是平日舍不得吃才一直没拿去打壳的谷子。
这会儿,她心里是真恨啊。
捶打着,被何二柱一推,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我这什么命啊,嫁了这么个窝囊的男人!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们娘俩,你怎么不去死啊——”
何二柱弯腰拉王春梅起身,王春梅扭着身子不肯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地上撒泼,一旁的何小勇不知所措,哇哇大哭起来。
何爱国和秦兰芝领着秦美美回来,刚进门,入眼的便是这幅乱象。
“怎么回事这是?”
何爱国先开口,见王春梅撒泼打滚,明显一副上门闹事样,有些不悦。
不过,他心知何二柱为人,多少要给他些面子,便语气自然道:“二柱来了,你们两口子这是做啥呢?”
见何爱国和秦兰芝两口子回来,战事稍歇,何二柱直起身,同何爱国寒暄,将方才进门的话又说了遍。
王春梅一听,又要扯开嗓子,秦兰芝忙上前按住她的手臂,作势扶她,“春梅,有啥事起来好好说,坐地上做啥,怪脏的。”
正主回来了,王春梅也顾不上骂何二柱,忙就着秦兰芝的手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何大队长,你可算回来了。”
何二柱扯了扯王春梅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话。
这两口子显然不是一道。
何爱国看在眼里,心里敞亮,朝何二柱摆摆手,“春梅,啥事,你说。”
王春梅扯过身旁的何小勇,指着他额头道,“看看,这是你们家美美给打的。好大一口子,卫生所的人说了,这伤要是不好好养,说不定就得破相!”
顺着王春梅手指的方向,看着何小勇额头上用胶布贴着的一大块纱布,何楚桃和徐常胜面面相觑。刚才王春梅闹得欢腾,倒没注意这一茬。
两人都清楚记得,秦美美落水时,何小勇的额头上可没有大伤疤。
要说小伤没注意是可能的,可这么大块纱布伤得肯定不轻,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伤口显然作假的成分居多。
但用纱布包着不好明说,两人也不揭穿,等着看她继续表演。
“你们家美美住院的时候,我可是给了桃子十二块钱,现在我们小勇这伤你们怎么算!”
还真是不出所料,何楚桃冷笑,拿伤口说事,这是有样学样?这学习能力,她倒是有些“佩服”起王春梅来了。
见何小勇头上偌大一块纱布,何爱国暗想不怪人找上门来,忙道,“原来是这样,怪我,这两天光顾着美美了,没想到小勇也受伤了,这看病花了多少钱,我们来出。”
一听这话,王春梅心里暗喜。她就知道找何爱国没错,故作盘算了会儿道,“卫生所的人说了,最好是去县医院再看看,具体多少不好说,我看怎么也不会比你们花得少。”
“放屁,他头上根本就没伤!”
秦美美听了半天,总算明白王春梅的来意,抢先一步大喊。
河水没过头顶时的恐慌、无助,甚至绝望,在见到何小勇的这一刻,再次想起。她微微发抖,咬牙道:“何小勇,你还敢上我家来!”
“闭嘴!”秦兰芝斥声。
“妈,他们骗人!”秦美美气极,张牙舞爪地上前,“真不要脸,有本事,把纱布摘了给我们看!”
差点被秦美美抓到,何小勇吓得捂着额头忙往后躲。
王春梅挺身,抓住秦美美不断挥舞的手,“瞧这孩子,大人在都这么泼,难怪能把我家小勇打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