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没想到桑鱼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温埃德愣了片刻,一下子热情起来。
“桑桑!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知道他是开玩笑,可是现在的桑鱼真心笑不出来。
“不是,是找你有点事……”犹豫着,她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好在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不高,温埃德立刻收敛了嘻嘻哈哈的腔调:“怎么了?有事你说就是了,我一定帮忙。”
桑鱼深吸了口气,下决心般地说道:“我想……嗯,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份兼职?比如外语家教什么的……”
“家教?你想做家教?”温埃德的脑筋有点儿转不过来,“你不是有工作吗?难道辞职了?”
“不是的,我的工作挺好的。”桑鱼不愿意多说,含含糊糊地应道,“就是忽然需要用钱,所以……”
“你缺钱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可以借给你啊!”温埃德的声音好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桑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你们华夏不是有个成语叫两肋插刀吗,朋友之间连刀子都可以挡,更何况是这点小事?”八壹中文網
桑鱼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埃德,你误会了,我……不想借钱。”
多的原因,她不想再说。
知道她的脾气,温埃德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再说当初在欧洲留学的时候,桑鱼也经常会做一些兼职,端盘子洗碗,在街头卖素描,现在想找个家教工作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我帮你问问吧,这几天就给你消息。”
“嗯,谢谢。”
*
京城西郊的殡仪馆。
每到夜晚时分,这里总是会显得格外阴森,今晚也是这样,炎热的夏夜,这里却静悄悄的,连一声知了的叫声都没有。
桑鱼匆匆跑到大门口,不出意外,这个时间段,大门早就上锁了。
隔着高高的铁栅栏门,她大声叫道:“王大叔,王大叔!”
清亮的声音响彻在空荡荡的场地间,隐隐地还有点儿回音。
她只叫了两声,就不再喊了。
隔了几秒钟,里头的门开了,一个伛偻的身影慢吞吞走了过来。
空旷的天地之间,即使看到这样一个人影,也会让人心安许多。
桑鱼耐心地等着,好一会儿,老人才走到了大门口,哗啦啦地掏出了钥匙,打开栅栏门:“小桑,进来吧。”
“谢谢,王大叔,都这么晚了,辛苦你了。”
“咳咳,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跟我这么客气。”王大叔又咳嗽了起来,后背越发驼了几分,“跟我来吧。”
手电筒的亮光在前面指引着,桑鱼很快就到了工作间入口。
“去吧,小史在里面等你半天了。”王大叔打开门,冲桑鱼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桑鱼点点头:“好,里头温度低,大叔你就别进去了,着凉了就不好了。”
“好吧。”王大叔看着她拉开门进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小桑。”
“嗯?”桑鱼转过身,门内的亮光笼罩着她的脸,五官似乎都藏在了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看着她年轻得过分的脸庞,王大叔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苍凉和怜惜。
“你这样做……值得吗?”
桑鱼愣了愣才意识到王大叔在问什么,她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却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夜深了,大叔你快回去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工作间。
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王大叔面带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丫头啊。
桑鱼一进屋,就看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一二岁,此刻他两只脚搭在桌子上,整个人靠在椅背,头歪在一侧,呼噜震天,睡得十分酣畅。
桑鱼又是好笑又是愧疚,上前摇醒了他:“小史,小史?”
小史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恢复清醒。
“哎呀,鱼姐!”看清楚面前的人,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总算来了!”
从第一次认识,小史就一直坚持叫她鱼姐,这个称呼曾让桑鱼头痛了好久,现在也终于习惯了。
“对不起啊,临时有点事,让你久等了。”桑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着自己迟到的原因。
小史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大度地摆摆手:“没事,这不是才八点多嘛,鱼姐的工作效率那么高,咱们一会儿就搞定了。”
“好,那咱们快点开始。”
小史翻了翻记录本,又在墙上那一堆分门别类的钥匙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钥匙。
“鱼姐,走吧。”
冷藏库的铁门十分沉重,即使是小史这样的壮汉也好不容易才推开。
一股冷冰冰的白气涌了出来,站在后面的桑鱼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白气散去,冷藏库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
里面是一排排排列有序的巨大格子,金属质地,在白炽灯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小史去核对尸格储藏柜上的编号了,桑鱼却忍不住向里面走去,走到冷藏库的一处角落。
那里的摆设与外面一般无二,依然是一模一样的金属柜子,只是这里好像许久没人来过了,连地面上都积了层薄薄的灰尘。
桑鱼走到一个柜子前,停下了脚步。
每个柜子都贴着一个白色的小纸片,上面是编号,姓名等信息,这个柜子也是一样。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个手写的一串编号。
mx106823479,没什么规律的一组数字。
她不由得想起,这个柜子里的人生前是多么喜欢那些连号和豹子号,曾经还为了一个京城难得出现一次的连号车牌,在拍卖会上跟人怄气,各种抬杠,四十多岁的人竟然还那么孩子气……
可是人死了,却连一个储藏自己身体的号码都没法选择了。
她指尖的动作越发轻柔,在这个冷冰冰的储藏库里,她凉凉的眼底慢慢泛出几缕温情。
柔腻的掌心贴在柜门前,她努力想回忆曾经的温暖,可是感受到的只有浸入骨髓的寒意。
“你曾经教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强……”她闭上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可是除了坚强,我还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收回了已经没有温度的手,目光无比眷恋地凝视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纸片。
“我很想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