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匆忙中,凯恩并没有对沈夜的新定语和权属问题产生任何质疑,反倒畅通无阻地理解了白旸的意思。
“两名嫌疑人,一男一女,牌号为muc8057的棕色商务车,六分钟前脱离警方追踪时位于192公路08出口,正在排查道路监控重新确定目标位置。”凯恩倒豆子似的报完,跟了一句,“你别乱来,嫌疑人持枪,沈夜还在他们手里。”
白旸狰狞地牵了下嘴角,几乎被c区警署的应急处置蠢笑了!
暮星的破烂道路监控,网眼大到鲨鱼都能自由进出,六分钟失联,按照最高车速200千米每时计算,排查半径20千米,排查面积一千多平方公里。
等警方找到这辆车的下落,八成黄瓜菜都结冰了,沈夜的血哪里够流?
“他不在对方手里,我会陪你们玩这种狗撵兔子的蠢游戏?!”白旸毫不客气挂断了凯恩的通讯,重新拨给奴卡。
“你哥活得好好的还用不着号丧,把交通路图打开,”白旸命令道,“假想你自己在逃亡,会选哪条路线?认真想想。”
他刹停车子,跳下路旁的沟道时靴底带起浓雾般的沙尘,白旸俯身从绞缠在一处的垃圾袋中扒拉出一块手表样的智能机,那正是沈夜定位消失的地方。
举目四望,低矮的房屋和灰茫的大地仿佛化成无垠沧海,他的明珠又遗落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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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再追上来!”欧哈娜紧张地盯着后视镜,颠簸小路上的尘烟遮蔽视线,更显前途渺茫,“他怎么办?带着也是累赘。”
沈夜被绑缚在那架轮椅里,失血令他头脑昏沉,腿上的疼痛已经由尖锐转成木钝,只在车身猛烈震动时才能感受到断骨划拨血肉的剧痛,他借此让自己保持清醒。
显然,车里这对兄妹靠运货发了大财,于是想出废物利用的主意,榨取老庞冯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相比给他养老那点钱,应该不算什么。
天使眼泪只有在亚华城等少数地区明令禁止且严查重责,庞冯兄妹犯不着在暮星就大动干戈闹出人命。
所以,他身/下这架轮椅里,藏有的单单是天使眼泪吗?
他们以夫妻的名义在外活动,想必另有一重假身份,甚至可以用那个身份实现星际旅行。
如果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应该会毫不吝惜被处理掉,人生就是这么现实。
现在沈夜想搞点邪门歪道自救好像也没有机会呢,那两个家伙太紧张了,视线根本不会在他脸上停留,更要命的是他自己,他连车窗按钮都快看不清了,眼前晃着大片黑翳。
奥乔亚斜了眼沈夜,觉得这小子脆皮得像朵娇花,一枪下去半条命就没了,搞不好还没有老头子禁折腾。
他拉下自己的领带紧紧绑住沈夜的伤腿,尽量帮他节省一点血:“去和他们碰头,再弄个通行证。轮椅总要有人来坐的,回头找人帮他锯断这条腿,我们两个就是带孩子去厄尔斯瞧病的可怜父母。”
“记得到时候别乱说话,”奥乔亚用枪拨过沈夜血色尽失的脸颊,“否则,连你的舌头一块儿割掉!”
如果他能看清对方,现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沈夜用力眨眨眼睛希冀视线透出哪怕短暂几秒钟的清明,然而回应他的是雷神之锤的一枪托。
沈夜的头炸裂一般疼痛,耳畔嗡鸣不止,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拖曳流下,糊住了一侧耳朵,外界的声音像剥离的双声道忽远忽近。
这是什么鬼的高级护理轮椅,主人快死在上面了都还和公园里的破木凳没什么区别!
哦,对了。
沈夜勉强压抑住死命汲取氧气的欲望,屏住呼吸,这令他的心率开始加速,血压上升,只要坚持超过一分钟,再蠢的智能设备也会检测到体征异常。
果然,一分钟后,护理轮椅终于不再装死地作壁上观,响起嘀嘀嘀的报警音。
“你弄死他了!”欧哈娜尖叫。
奥乔亚探到沈夜急促的喘息,随即关掉报警器:“没死,没那么容易!”
沈夜在心里笑了,警报音响的一瞬,这架轮椅的定位就会被发送到急救平台上,显然两兄妹不曾认真了解过设备使用说明,单单关闭报警音无法切断定位。
如果警察再聪明那么一丁点儿,他的命就保住了,说不定还有腿和舌头。
百公里外,正在拼命搜索家用智能医疗设备序列号逐一努力尝试链接定位的奴卡,突然发现急救平台上冒出的小红点,半秒都没耽搁地追了过去。
“白哥!新的序列号!我直觉这个就是!”奴卡在通讯中大吼出声。
同时接通警方和猪队友的白旸已经飞驰上一条经过排除和推测后嫌犯大概率会选择的路线:“分享定位。”
他新车的能源池仅剩余不足百分之十,但愿大方向没有错。
奴卡的分享瞬时同步过来:“在动!是架智能护理轮椅没有错!在你西南方向一千一百米!白哥,冲鸭——”
路感超群的越野轮胎发出吱呀扒地蹭响,车身陡然调转方向拐了个锐角弯,直指西南方向的移动红点飞驰而去。
“沈小夜,坚持下,我来了。”
“妈的!前面又是红灯。”欧哈娜按着喇叭猛踩油门。
奥乔亚始终枪不离手:“就快到了,冲过去!”这种小路基本没什么行人,车辆更少得可怜。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右向一辆奶白色都市越野眼瞎似的直冲商务车驶来,大概是司机打算趁绿灯抢行通过,因此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直到两车近在咫尺,白车的司机好像才刚发现已经探出路口的商务车一样狂掀喇叭,油门却一踩到底。
哐当!咔嚓!
棕色商务车仿佛被一只白色熊掌扇了个超级无敌旋风大耳刮子,副驾一侧的保险杠碎裂一地,像参差不齐打落的豁牙。
白车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车头凹陷,挡风玻璃碎成蛛网,司机好像镶嵌在保护气膜中的动物标本,难以动弹。
更讨厌的是,白车的车身刚好阻挡了本就不宽的小路,它往那一挺,商务车除非长出翅膀否则甭想通过!
欧哈娜晃了晃晕眩的脑袋,更加用力冲白车司机按响喇叭,催促对方挪车让路。
白车司机给她吵醒了,手脚不协调地从堆叠的气膜中狗刨出来,好容易才扒拉开车门,险些下了车就下跪。
高大英俊的司机先生强撑气场,指着商务车便开骂,啪啪捶打对方车窗。
“特么会不会开车?给老子滚下来!”
“老子刚从店里提的新车,第一次上路,牌儿还没来得及挂!”
“你们特么是不是瞎?红灯绿灯不会看的吗?”
“下车!少叽八废话——”
商务车的反光侧窗缓缓落下来,白车司机的叫嚣戛然而止,声音被黑洞似的枪/口尽数吸走。
“少废话,挪车。”男人阴寒着嗓音道。
白旸余光只向车内溜了一眼,便看到撞击中被护理轮椅保护完好的沈夜。
于是他脸上佯装的惊恐错愕只敷衍维持了短短一两秒,缓慢上举的双手跟着迅雷般斜劈下压,擒住探出车窗的持枪手腕。
咔啦!骨头的断裂声和男人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然而白旸没有给对方消化这一切的时间,他拧着男人业已折断的手臂连带那支枪一并转向驾驶位的女人。
呯呯两声枪/响,在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尖叫声中,商务车的驾驶系统彻底报废,冒出股股焦烟。
一切转变都只发生在瞬息间,远没有先前的铺垫那样绵长细致。
白旸已经一枪托砸晕了后座的男人,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枪/口直指女人的后脑。
沈夜额角尚未干涸的血迹,失去颜色的唇和脸颊,还有他一侧被血浸湿的裤管,悉数芒刺般扎进白旸漆黑的瞳仁里。
“滚下去!”白旸对抖着双手趴在方向盘上嚎哭的女人冷声说,跟着一枪打穿了她的右腿。
白旸左手指甲弹出利刃,切豆腐般割断绑缚住沈夜的绳索束带,将人从椅子里抱了出来。
他对通讯中的奴卡说:“找到你哥了,通知警察来收垃圾。”
沈夜努力张开眼睛,他听到了熟悉到令他心悸的声音,他太想念这个人,虽然只分开了短短三个小时,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对方,毕竟险些就再见不着了。
大团大团的色块在他视野里绽开又塌缩,声音也像被干扰的电波般断断续续,沈夜变得急躁,胸口剧烈起伏,无焦的视线慌乱搜寻。
“白旸,白旸,白……”
“我在这儿,宝贝。”白旸将沈夜抱进撞残的新车,感觉这虚软的一声声快把他的魂儿叫走了。
他低头轻吻他干裂的唇角和湿红的眼尾:“没事了,你很勇敢,亲爱的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沈夜拉救命稻草似的攥紧白旸一角衣襟,委屈出哭腔:“好疼,白旸,我好疼啊——”
白旸嘘着气发动车子,嗯嗯,我特么也好疼啊!